“引火!”
钟黎说完这二字,才长出一口气。他靠在墙垛上,寒气已从冰凉的石头上浸染入了铠甲,然而胸腔中痛似火烧,无一丝丝要平息之意。他望向塔顶,灯火又一次于黑夜中挥起,残破的木质围挡缝隙中,不时闪烁黑紫缎子映出的暗红火光,这火光于视线中似纷飞的余烬般跳动。
而这余烬引燃了火。
城墙上、高塔顶飞出的零星箭火,一瞬间引燃了被堆砌在壕沟里的燃料,霎时间黑色的天幕被染得一片赤红。油脂、草料因潮湿而燃不充分,少顷便从深沟中腾起滚滚浓烟,烟幕连作高墙直上云霄,将整个城东笼罩在一片红彤的幕布下。
看到烟起,钟黎便站起身离开垛口,迈着稳健的步子向高塔的梯子踱去。此时剑雨虽未全止,却也似失了力气,只是噼噼啪啪落在城头。他每见到一支立在城墙上的箭矢,便要从上面踩踏过去,于吱咔声后留下折断的箭杆。
“下来吧。”他向塔上喊道,但久无回应,便自向上攀去。
“将军?”
“无妨。”钟黎一个眼神制止了担心的秦朗,而后依旧手脚稳健地向上攀着。手甲结实地落在梯子上,拍打出咚咚的闷响,于是这数丈高的梯,便似了一面军鼓,一声一声敲打给塔下的人。此时还有流矢飞入,但皆似刻意绕他一般,床弩也息了动静,留得秦朗等人似注目升旗一样,将钟黎送至塔顶。
见古羽时她背对着钟黎,双手提着一红一白两个灯笼,灯笼贴着裙子给整片绸缎染上暖黄的光。
“好了,告一段落。”似因为暖黄的光,钟黎扶栏上塔的动作变得轻声,但从古羽纤细的手中取下红色灯笼时,他的披甲的手还是费了些力。
手触到钟黎冰凉的甲时古羽似回了神。
“你上来了。”这话轻得听不出语气,随后是清淡一笑。“可还有事?”
“没了。”
“那灯笼……”
“谢谢。”钟黎抓住古羽递来白灯笼的手,打断她说话,而后又轻放开。“谢谢。”他再次郑重地道出二字。
“谢什么?”古羽下意识地一笑,将灯笼收回去,却慢慢退到围挡边,而后长呼着泄出气来。“任谁在这种情况也得如此。”她说完便沿围挡缓缓瘫坐,灯笼咔哒磕在地板上,火光随之抖了几抖。她把头偏到柱上,一旁小臂粗的箭矢穿出围挡一尺,手掌大的箭簇已折了一边。她盯着箭簇,无意间便伸出了手,纤长的手指在卷起的铁刃上轻轻抚动。
“可别拿什么军功谢我。”她突然又轻声道。
钟黎蹲下身子,“那是当然。”
3
“结啦?”
指挥塔下一时纷扰起来,原是胡扬领小队人马凑了过来。
“怕是刚开始吧。”看着胡扬喜悦得些许天真的神色,秦朗叹气道,“如今只是以烟雾避了弓弩而已,看这来势,恐不会善罢甘休。”
“奶奶的,正好,躲了半天,且教我拿几个孙儿打打牙祭。”他倒毫不在意接下来的危机。
“胡扬!”
塔上忽一声喝令让他忙站正身子抬头回:“将军。”
“这班可是你值?”
胡扬听出质问的口气,于是回复的声音显得少了些底气。“是,是我。”
“那你怎么防的!”
“我,我看敌军攻城,便让弓弩手还击,奈何这黑灯瞎火,不知他们具在何处,又有强弓劲弩,一时被压制了。”
“好一个强弓劲弩,我这城上给你被的还少?”胡扬正听钟黎训斥,便见天上黑影一闪,什么东西直坠在面前石板上,激起一片火花。原是钟黎将塔上的床弩遗矢丢了下来。”还用我给你讲下难克上的道理?“
“我……这不是被先……”
“莫要再狡辩了。”胡扬刚想解释什么,就见一旁秦朗忙给他使眼色。他心里虽憋屈,但一时还是能明白过来钟黎吃软不吃硬,便只好低头认错。
果然,胡扬服了些软,便听塔上传来的话语虽一样不中听,但语气间却缓和了不少。“城墙不会守,便还去带你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