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子说,不许哭、不准哭、你是商家唯一的男孩,商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年幼的商敖冽只有想尽法子止住眼泪,他也不敢一个人躲着哭,那强烈的情感在他的身体内横冲直撞,他想要去控制与征服,直到憋红了脸,用尽全身气力,血肉骨骼中像有还未褪尽的毒素,终于停止了对他的叫嚣占领。
于是他想,难怪父亲从不曾对他微笑,他还远远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子汉吧。
偶然间,商敖冽将这样的心思向夏都泽吐露,他想男人会些身手也是好事,就替这孩子引荐了第一任拳击教练。
对方曾经是打过泰国黑市的地下拳王,后来惹上些麻烦,又辗转去了美国。年迈退役之后,拳法依旧彪悍,对商敖冽这个学生,他也颇为看中,教的格外用心。
拳击除了用来健身,也是一种自卫手段,往后商敖冽便有了每天操练的习惯,久而久之,单薄消瘦的少年也有了愈发趋近完美的年轻肉体。
出拳时,汗水从鬓角滑落,来到锁骨,肩背与胸膛的肌肉也被汗渍湿润。
转眼几年过去。
作为一个少年时期就已拟定了人生计划的男人而言,时间要比任何事物都来得宝贵。除了读书与实验,他从不碰感情。
而究竟为何会为了那些其实谈不上有多重要的人耗尽心血,他甚至抽不出一丝丝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甚至长久以来,商敖冽都不愿主动去做些安排,他从未与那位自己保护着的女孩见上一面。
但若要说这世界上最了解夏雅的男人,他妥妥排得上前三。
比方说她十四岁时来的初潮。
比方说每一年他的资料里都刷新着她的体重与身高,以及各种参数。
比方说夏都泽会来与他八卦,说什么“哎呀呀我女儿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孩子我好受打击”,没过多久又换成“哎呀呀我女儿最近好像暗恋失败了她好受打击”,诸如此类。
大约多多少少,商敖冽有被夏都泽的唠叨影响,他时常仔细检查着夏雅的身体报告,顺势就拿余医生来作为与那位姑娘之间的传话筒。
“你警告她,不要再节食,早饭按时吃,再这么下去她就该贫血了。”
“体质畏寒是因为锻炼不够,让她每天去阳光下头跑个十分钟,就精神了。”
“……这头发颜色怎么回事。”
后来,余医生再也忍不住了——
“商教授,人家小姑娘赶时髦去染个发而已,你也未免管太宽了,你又不是她爸!!!”
“……”
自以为,哪怕对于这个姑娘再怎样了解,都还是置身事外,至少,在情感方面一向如此。
那时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会因为夏都泽的去世彻底改变。
实际上也并非毫无征兆的。
商敖冽还记得最后一次与夏都泽这个老滑头见面的情形,他特意上门拜访,问候故人。
夏都泽坐在轮椅上,虽说看着红光满面,气色不错,可他一眼瞧出对方已病入膏肓,他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声气。
商敖冽呼出的白气慢慢散开来,空气很好,院中的梅花树已含苞待放。
夏都泽说,“不知道还等不等到今年的梅花都开出来,估计是难喽……”
他笑着安慰,“怎么会?等明年的都来得及。”
前阵子的化疗已将夏都泽折磨的整个人瘦下不止一圈,他回忆此生的种种作为,仍是觉得在西泠市的这些年才能被称之为“生活”。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早将小雅当做亲生的女儿,处处宠着她,总归也算没辜负了谁。”夏都泽凝视着眼前沉静如水的男子,心中不由下定主意。“哪天我要是不在了,就只有靠你了,小商,我这就算把她……托给你了。”
商敖冽也不曾多想,一来是为了安抚前辈,二来也觉得自己习惯了把她的人生当做自己的一部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