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忱又继续说:“但我有几个条件。不许做任何人的妹妹、不许谈恋爱、不许和别人一起搞学习。”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若是和羽能细心一点,说不定能从少年看似平静的话语里,抽丝剥茧,看到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谈忱也在紧张地等和羽的回答。
时光静默几秒,同学们的笑语好像渐渐隐去成了背景。
月光下,和羽微微咧嘴笑出了声。
谈忱一惊,不解其意,仓皇间与和羽对视。
和羽微微叹气,俏皮地说:“倒数第一名一直孜孜不倦想给第一名补课啊。”
谈忱:“……”
许是夜色过分温柔,让和羽有了说话的欲望。
她善良的不再提补课的话题,以避免“差生”谈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是说:“你好像很喜欢做数独啊。”
谈忱秒懂和羽的用意,扬唇笑笑,轻松地回答:“主要也没别的事能做。”
两个人坐在一起,气氛莫名的好。
自从认识以来,他们是第一次这么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
和羽追问:“你平常不是喜欢搞点江湖大哥那一套么。”
言下之意是,爱带一帮小弟到处斗殴打架。
谈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和羽在说什么,唇边的笑意更甚,故意逗她:“我本来隐藏得很好,现在被你知道了,你知道按江湖规矩我得怎么做么。”
和羽还真思考了一下,反问:“砍两根手指头?还是敲掉两颗牙齿。”
和羽的样子很认真,好像在她的想象里,江湖大哥的特质就是喜欢暴力。
毕竟,她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古惑仔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谈忱朝和羽乖甜的脸多看了几眼,笑得藏不住声音,继续问:“那你不怕我么。”
和羽回想了一下在联合100超市转角看到的那一幕。
身材瘦小的小黄毛被江浩然他们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毫无招架之力。
随后,和羽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说:“不怕。”
“为什么?”
和羽打开一听啤酒,默默喝一口,才回答:“这种事,不属于我害怕的范畴。”
只这么一句,谈忱便明白了。
她害怕的,是不能保持第一不能考上b大不能回到从前的家。
她害怕亲情破碎害怕漂泊无依,所以根本不会把这些所谓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谈忱注意到和羽喝酒,好奇地问:“原来你会喝酒啊?”
他提到的是,当初在好运来ktv,和羽宁愿受众人轻蔑刺激,也不端起那杯像果汁一样的酒。
和羽轻轻点头,答:“当然会,以前和朋友聚会,也偶尔会喝几口的。”
和羽提到了以前,谈忱便借着酒劲壮着胆子貌似随口一问:“你以前在京城十三中交过男朋友么?”
“啊?”和羽不明白谈忱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她也没多心,而是实诚地说:“交过。”
谈忱:“?????”
不过一秒钟的时间,谈忱的心好像被丢进了一坛柠檬醋里,酸得直冒泡。
他有点恨自己的不知分寸,恨自己不知深浅要问出这个问题。
结果得到一个自己完全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是和羽半点儿没避讳,继续解释:“其实是我闺蜜陆小溪的男朋友,但是她家不让她早恋,说发现了就打死她,还要剥夺她的继承权。有一回他俩在一起被她家阿姨看到了,她就说那男生是我的男朋友,一起去找我的。后来见到陆小溪的爸爸,我也这样替她圆了谎。这样也算我交过吧?”
谈忱:“????????”
他一口啤酒没咽下去,呛在喉咙里不得上下,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和羽赶紧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啤酒罐,尴尬地问:“怎么了?”
谈忱这回是真看出来和羽情窦未开不知何为暧昧了。
她竟傻到愿意拿自己给朋友做幌子,就更不可能明白他之前非要去抱一抱她的隐秘心事,也就更不能体会刘一帆要做她哥哥的真实含义了。
谈忱咳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可心却迅速从柠檬醋里回到了真实的胸腔。他脸上笑容未消,冲和羽举起大拇指:“你还挺仗义。”
和羽微微一笑,不知是赞扬还是损人:“跟你们社会大哥比起来,可能还差一点儿。”
两人都笑起来。
软软的,绵绵的,好像温柔的风。
和羽一身纱衣薄裤,坐在背风的方向,短发随风飞扬。她坐姿舒展,又因在谈忱面前神情放松,看着更多了几分乖巧的美丽。
她原本就长得五官秀丽明眸皓齿,若是收起全身的冰霜,与普通的明媚少女没什么两样。
谈忱无声欣赏,沉溺进了这无言亦美好的独处里。
只不过和羽未能给他这个机会。
和羽问:“谈忱,我问问你啊,你觉得我们班上,谁的数学成绩最好?我的三大科里,数学最弱,本来想用题海战术,可是这么久了却没感觉到进步。”
谈忱回答:“我——”
和羽抬眸,目露疑惑。
谈忱只好说:“我觉得,没有。”
和羽好奇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谈忱敛了笑意,极为认真地回答:“数学考试里的题型分为三个部分,30%基础题,50%延伸题,还有20%拓展题。一般来讲,能攻克前面两个部分,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例如孟新杰,永远都是一百二十多分,就是因为拓展题永远上不去。王晨的数学优于孟新杰,回回能过一百三,但因为他的作文拉分,总分常常冲不上去。但这也不代表王晨融会贯通了拓展题,毕竟还没到满分。”
和羽听得若有所思,轻拢眉心追问:“那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攻克拓展题么?”
对于这个问题,谈忱当然是有答案的。
可是他却偏偏往椅背一靠,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假装无辜又受伤地说:“年级第一总是孜孜不倦想要请教我这个倒数第一名啊。”
和羽恰好看到了谈忱这倾城一笑。
他坐在黑色的椅子上,一身简约的黑色运动服,显得身材格外出挑。身后遥远的路灯照耀一小方空间,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圈浅黄色的光晕,看起来神秘又迷人。头上碎发被风一拂,不听话地散落额间,愈发衬出他清冽又与众不同的气质。
尤其一笑,宛如黑夜里引人瞩目的光源。
和羽一时忘记上一个话题,倾身认真询问:“谈忱,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是她见过的,长得最耀眼的少年。
无需修饰的,与生俱来的,光芒闪烁。
可谈忱一刻也不忘作死,毫不迟疑地说:“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和羽被问得愣住了。
谈忱偏偏不肯让步,非要等到她的答案才肯罢休。
和羽把这个问题当成数学题那般,想之又想,然后严谨地回答:“不是。”
谈忱:“……”
如果心碎有声音,正恰似谈忱此时心中的山崩地裂。
和羽还要火上浇油,像讨论函数题一样认真分析:“我喜欢有趣的灵魂,胜过好看的皮囊。”
言下之意是谈忱空有优秀外表,没有有趣的灵魂。
谈忱慌乱又失落地喝一口酒,掩饰情绪。
他懊恼不已,想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一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聊聊数学,也挺好的。或者就继续那个拓展题的话题,讲一讲孟新杰和王晨分数受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也挺好的。
随便说什么,都不会像此时这么尴尬。
两人正是安静之际,刘一帆端着两叠满满的烧烤走了过来。
他将香味扑鼻的烤串摊开摆在桌上,抽一张椅子挨近和羽一点儿,关切地问:“表妹,下午王晨说你落水了,忱哥跳水去救你,救上来的是周思琪,这是怎么回事儿?”
和羽下意识反驳:“我下午没出去呀,而且,我怕水,自然不会去水边。”
她像想到什么,看向谈忱:“为什么你救了我表姐,跑去找我要奖励?”
谈忱匆忙胡诌:“不找你要,难道去找周思琪她妈?”
“说得也是。”和羽竟赞成地点头。
刘一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和羽的答案。
所以,刘一帆继续往和羽靠近一些,嗓音轻软地问:“表妹,我那个问题,你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和羽盯着刘一帆看了几秒,随后慢慢笑起来,笑得刘一帆不知所措。
和羽说:“我发现,你们这边的人,都挺幼稚啊。”
无辜躺枪的谈忱不满地插话:“哪里幼稚?”
和羽中肯点评:“写心愿,奖惩前后三名,找人要抱抱,要当人哥哥,都是幼稚。据我了解,现在的小学生都不这么玩儿了。”
刘一帆捕捉到和羽话里其中一句,顿时警惕地坐起来,义愤填膺追问:“表妹,谁要强抱你?你答应没有?这特么是故意性骚扰吧!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
谈忱:“?????”
所幸和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刘一帆,我建议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刘一帆条件反射吓得起身,摆摆手说:“怕了怕了,这是我爸一天要说八百回的话。你俩先吃着,我去转转。”
说完跟生怕被父亲抓去耳提面命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
留谈忱在那句“强抱”里凌乱。
倒也没有用强……
和羽饭量小,吃了几口便说吃好了要回去写题目。
谈忱留她参加接下来的活动,和羽猜测又是些毫无新意的“真心话大冒险”一类,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么强的集体荣誉感,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背几个单词。
谈忱不好再劝,就任由和羽回酒店房间去了。
一晚上的“吃喝玩”活动让其他人意犹未尽,但谈忱却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玩得太晚,周日早上大家根本起不来。
等到全员终于到齐,几乎接近午饭时间。
组织者江浩然没有办法,只得取消周日上午的爬山活动,催促各个小组长带齐组员吃午饭,吃完后再提些对度假村的建议,然后直接回远宁县城去。
排队上车时,谈忱又接到那位纵横数独俱乐部负责人的电话。
谈忱担心其他同学听到,走远一点去接听。
纵横数独的卢总一如上次苦口婆心哄劝:“tc同学,我们更新了题目难度,你的用时却没有增加,由此可见,你很有数学天赋。你相信我一次,来参加省城的数独竞赛,你一定可以获得非常好的成绩。我们还能请资深老师为你指导,说不定能去冲一把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
谈忱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人认可的愉悦感。他掀起眼皮淡笑:“卢老师,我不会去的,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