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宫人说,您这两日吃饭也懒,说话也懒。朕甚是担心,还想着请瑾之进宫瞧瞧。”皇帝坐在太后对面。母子交心说着话儿,“不成想,他们也孝顺。给您开了方子吗?”
“没有开方子。”太后笑道,“她说不妨事。这个时节有些懒软是平常的,不用服药。她上次送进来的药,哀家隔三差五也有用些,润肺滋养,咳嗽是不会再犯的。皇上无需替哀家操心。”
皇帝脸色就更加缓和几分,一副放心的模样。
太后又问他,最近朝中可有为难之事。
“……北边去年下雪,牧民的牛羊马匹都冻死无数,鞑靼人只怕又要抢掠,朕给北边添了些粮草,也不知能压制几时。”皇帝道,“春上暖和起来,南方不是瘟疫就是洪涝,或干旱,朕也提着心。这是每年不变的。京中的,无非就是言官上书,早立东宫、中宫,稳固朝纲。”
太后听了,微微颔首。
朝廷大事,自有朝臣替皇帝谋划。
可立皇后、太子,则需要太后帮衬。
皇帝宫里,只有五个人。
妃位的,则是一品贵妃谭氏和二品妃张氏。
张氏娘家乃是江南大族,朝中势力单薄;谭氏娘家显赫,谭家老爷子门生遍布朝野。
选谁,早已一目了然的。
“总是吵。”太后叹了口气,“自从先皇后除了服就开始吵着要立中宫,哀家听皇上转述,耳朵都起了茧子,何况皇上?张妃也当得起……”
太后看重的是张妃。
皇帝沉默了一下。
太后谨慎惯了,一向不肯轻易明确她的态度,免得皇帝觉得母亲干政。
“……谭家不会善罢甘休的。”皇帝道,“到时候又是一场吵闹。”
“既如此,何不先立太子?”太后道,“长皇子是先皇后所诞,谭家不就是想要个外家?立了太子,再立张妃为后,他们还有话说?要是立了太子,又立谭贵妃为后,皇上以后要用什么来压制谭家?”
先皇后和谭贵妃是双胞胎姊妹,都是谭家女儿。
太后说的,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他笑了笑,点点头。
“朕见母后甚是喜欢谭贵妃,还以为……”皇帝又笑了笑。
太后也笑,道:“谭贵妃惹人喜欢。她十三岁进太子府,和双胞胎姐姐一起服侍皇上。而后,姐姐是太子妃,她是良娣。姐姐诞下皇长子,她几年无所出;姐姐是皇后,她是贵妃,样样低人一头,却安安静静,宫里没有一件事是谭贵妃闹出来的。这样的心气。哀家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皇帝听了,唇角却又暗暗讥讽的笑。
谭贵妃的确“贤惠”过人呢……
连太后这样聪慧睿智的人,也觉得她好……
幸亏太后睿智,能懂朝政大事,否则她开口替谭贵妃说项,要立她为后,皇帝还能公然反驳?
到时候,谭家再施压,皇帝都可以妥协了。
那个伶俐又“贤惠不妒”的女人呢,皇帝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谭贵妃。大概是皇帝众位妃子里,最沉稳安静的。
“……哀家在这深宫里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求点什么。”太后继续又道,“有人求名,有人求利。名利皆不求的,要么是心思极深,要么是历尽了世事。
谭贵妃呢。又不是那看透世事的。她若是做了皇后,她从前那些招人喜欢的品格,怕是都要收起来,露出本色了。哀家可不想看到她的本色。她就像现在这样,位居人下,才会端着温柔安静。与世无争,哀家最喜欢。”
皇帝就哈哈笑起来。
原来太后看的和他一样的深刻。
她老人家的“喜欢”,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