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委蛇记 周不耽 1875 字 5个月前

诡诸长出一口气。长县是雒氏数代经营的膏泽之地,为了保全晋阳,竟将之拱手送出,诡诸不免有些歉仄。“雒卿,”他自觉已无必要在雒易面前设防,忧心忡忡地说道:“桓果的反心,已经昭然若揭。唉,我深悔当时不能尽信你的进言,将桓庄之族的野心姑息到了这种地步!”

雒易知道国君是忆起了数年前一桩旧案。自继任以来,精明忌刻的诡诸便已对那些在君座之前指手画脚的桓庄之族深恶痛绝,一度向雒易垂询对策。“野心就像滋长的蔓草一样,”雒易答道:“假使放纵,后果恐怕难以预想!”诡诸深以为然,但始终顾忌背负“同胞相残”的恶名,迟迟不敢下手。

雒易以退为进,为他献上一策:公族之中以富子最为多智,假若不能一举铲除公族,起码要除去此人。公族一失肱骨,便可缓缓图之。于是,得了晋侯授意的雒易便刻意笼络富子。同时令人暗中放出风声,说富子有意向国君献媚,以出卖桓庄之族的利益作为晋身的手段。桓庄之族经此煽风点火,愤然密议要围攻富子的府邸。雒易掉过头来又给富子通风报信,劝他赶紧逃走保全性命。匆促之下,富子哪里想得到眼前为他的灾难忧虑谋划的“至交”,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呢?只得惶惶然出逃越国寻求避难,留下了骄矜狂妄、不知收敛锋芒的同族们。

“现在却也还不晚。”雒易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只盼国君振奋精神,打好这场硬战。雒氏愿为驰驱,纵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这番慷慨陈词之后,帐幕内却是一阵沉默。雒易不免困惑,但见那只足踝悠然轻晃,便又很快定下心来。

原来诡诸有感于这一片赤忱,一时思绪万端,竟不能付以等闲的勉慰。但既然决定全心倚仗,就更加需要一番细细的筹谋。他开口对骊姬说道:“你下去吧!”

只听得一声娇腻之极的“是!”,帘幕一掀,倩影还未现,就有一股异香荡漾在了鼻尖。雒易低下头去,只感觉到一位佳人袅袅娜娜地经过他旁侧走了。

“雒卿,你过来!”诡诸和颜悦色地命令道,“兹事体大,你我君臣须好好合计一番。”

雒易迟疑了一下,几番推辞不得,便趋步到了帐前。然而一撩开帐幕,雒易心底一丝局促也荡然无存了。白日宴席上进退匆匆,未能细看,他不意昔日骠勇强干的晋侯,已然衰竭到了这个地步!他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不时闪烁着警醒而猜疑的光芒,干瘪的口中散发出衰老和苍败的气息。这自然是他虽在病重之中,仍不忌惮享受醇酒美人的必然结果。

雒易极力掩饰心内的鄙夷,面上带着谦恭惶恐的神情,仿佛在凝神细听晋侯的金口玉言,却听诡诸压低语气,诡秘道:“雒卿,你听说过 委蛇吗?”

第11章 九鼎遗踪

雒易心内蓦地一惊,佯作不解,道:“卑职寡陋,不知国君所指何物?”

深沉的诡诸却又止住了话头。阖目凝神良久,才悠悠道:“雒卿,前阵子周王室来的特使,你打发了没有?”

“回禀国君,已依照国君的意思,准备了相应的馈赠。”

诡诸点点头,慢吞吞道:“我常常在想,当年周幽王玩了烽火戏诸侯这出荒唐闹剧,被犬戎一路烧杀抢掠,把镐京洗劫一空;他儿子平王落荒而逃,竟连象征着至高王权的九鼎都弄丢了!所谓‘天子’之威,已是一落千丈;后来的桓王急于恢复号令天下的权威,却在讨伐郑国的战役中,被郑国大夫一箭射中肩膀,为天下诸侯纷纷窃笑 时至今日,周王室更是穷困潦倒、每况愈下,堂堂天子,连周畿内的器物用度都无法供给,不得不得老着脸皮向我们这些大国讨要朝贡,与那街头巷尾的乞丐何异!”

他爆发出一阵又是鄙夷、又是怜悯的大笑。笑得太急,又猛地呛咳起来,好一阵子,才喘息着平复了呼吸,又阴沉沉道:“我实在不懂,这么一个积贫积弱的空架子,有何德何能,高坐在那‘天下共主’的宝座上?”

雒易迅速意识到这一问当中,包含着跃跃欲试的蓬勃野心。他笑着逢迎道:“国君高屋建瓴,目光独到!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