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卓心道:“雒易或许还未出关,我已令人在国境加强巡查 ”
“他不可能留下马脚的。”沈遇竹打断道,“新郑定然有他的同伙,潜伏已久,正是为了今日。”
公孙卓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变数迭起,一团乱麻!”
沈遇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窗外。他早该想到,在自己被困王舟的短短几日,雒易并不曾错失良机,迅速地和某些势力取得了联系。他以身犯险闯入王舟救出沈遇竹,在自己剖白心迹的时候露出动容之色,一面与他同榻**、一面令人潜入公孙卓心的宅邸盗出真正的石函,然后在凌晨不告而别 自己是被愚弄了吗?雒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除他之外,又有多少势力牵涉其中?
沈遇竹很快放弃了思考。他意识到自己的脑海中纷杂着形形色色负气、偏激、甚至令人煎熬的猜测,此刻并不适宜做理智的推演 但他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停止算计、任由情绪纷纷扰扰起起伏伏,这体验十分罕见,也让他觉得十分充实。他毫无缘由地坚信自己会找到雒易,也坚信他一定有本事让他更负气、更偏激、更煎熬。
第58章 李代桃僵(下)
红日坠入山间,昏黄的穹苍一点一点被蝙蝠群灰蒙蒙的翅膀所填满。黄沙弥漫的驿道上,一列队伍正缓慢地行进着。醉鱼率领的这支队伍自风驰电掣地驶离郑国后,便迅速整装易服,朝向齐国首都临淄。队伍前方的秦洧举起水囊一饮而尽,极目遥望苍茫无期的前路,心上又涌起了一阵厌烦。
他策动胯下那匹温驯的骟马向后奔去。队列末尾一个身负枷锁、蹒跚前行的罪囚,正是这一支彪悍劲旅行进缓慢的原因。为了报复当日在雒易手上所遭受的创伤和耻辱,醉鱼刻意延长了回临淄的行程,穷尽手段地在他身上施以折磨。她命人用铁索贯穿了雒易的琵琶骨,只要稍一步履迟慢,铁索就被用力拉扯,撕裂筋骨带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为了挫败他的傲气,又接连数日不给水米,再以膏粱美食挑逗,期盼这饥肠辘辘的囚犯为乞一口吃食苦苦哀求,却只换来对方漠然的无视 不消说,这紧接着又是一场恼羞成怒的鞭笞毒打。天光渐暖,长途之中经受烈日曝晒,尘埃相逐,雒易身上的血污与汗渍混作一处,本已初愈的伤口被反复撕裂,终至溃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无需乔装易容,如今的他已经看不出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贵族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囚徒 任谁瞟上一眼,也不会指望他能够走得更快些的。
秦洧策马在队尾逡巡着,满心琢磨着如何结束这漫长无趣的旅途。他忽而狡黠一笑,抽出袖中短笛,撮唇吹出一连串急促起伏的鸣音,霎时响彻云霄。为迅速传递军情,军中常用不同的鸣音表达特定的信号。秦洧身旁的兵士惶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何以无端端吹奏出这代表“极度危急”意义的鸣音?
但见前队闻声躁动起来,一阵尘埃飞扬之中,醉鱼骑马匆匆赶到。待看清眼前并无异状,她的脸上不由浮上了狐疑之色,道:“秦洧,你在做什么?”
秦洧好整以暇,一本正经道:“禀告统帅,方才犯人挣脱枷锁企图逃跑,幸亏我冲上去与之英勇搏斗,这才将其绑缚归位、安然无事。”
醉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瞥一眼一旁乱发遮面、摇摇欲坠的雒易,懒洋洋笑道:“你这讨赏的法子也未免太蹩脚了吧?”
秦洧粲然一笑,道:“这也不尽然是玩笑啊。要是照您这几下不痛不痒的手段,要不了几日人就逃出生天啦。”
醉鱼眯起眼道:“‘不痛不痒的手段’?”她倏地挥动马鞭绞上铁索,将雒易横拽在马下。肩上伤处被牵扯,雒易猝然发出一声剧痛的闷哼,摔倒在地,蜷作一团瑟瑟发抖。醉鱼笑道:“瞧瞧这狼狈相!哼,我只不过略施薄惩,已将他收拾成这副不中用的模样。若不是碍于夫人的旨意,哪儿还会由他将性命留到今日?”
秦洧道:“夫人是否有旨,到达临淄之前务必要保全雒易的性命?”
醉鱼悻悻道:“不错!”
秦洧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留下他的性命,对他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