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往下一看,这位五短身材,墩墩实实的范大人,闪着一对满不在乎的黑豆眼,身上的官服不知是剪裁不当,还是他不会穿,怎么看就怎么别扭。更让年羹尧生气的是,他进来之后,并没有像别的官员那样规规矩矩地行礼,既不报名,也不叩拜,却只是打了个千。年羹尧看着他这副贱模样,心里不痛快了,沉着脸问:“我这里军务正忙,你来干什么?”
“我说的也是军务。”范时捷似笑非笑地说,“上次我向大将军要军帐,你要我去找兵部,可兵部说,所有的军用物资都拨到你这里了。所以,我还得来找你。甘西的驻军几十个人全挤在一座帐篷里,说句玩笑话,半夜里出去撒泡尿,回来就没地儿睡了。所以我才来请示大将军,应该发给我们的帐篷,何时才能够到手?”
年羹尧冷冷一笑说:“就这么点子事,你也值得大老远地跑来找我?”
“哎,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范时捷没有一点胆怯,“还有,你要甘肃绿营兵马移防松潘,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岳钟麒将军驻军之地。就离松潘近在咫尺,何必要舍近求远地从甘肃调兵去呢。我想请将军三思,最好是收回成命。”
这句话说得虽然很随便,可是却正犯了年羹尧的大忌。年羹尧和汪景祺定好的这个诱罗布上钩的假“空城计”,是死死地瞒着岳钟麒不让他知道的。年羹尧为的是要独享胜利果实,独得皇上的嘉奖。所以在部署兵力时,把甘肃的绿营军调往松潘,名义上是防止罗布南窜,其实是阻拦岳钟麒抢功。现在范时捷要他“收回成命”,那不等于是与虎谋皮吗?可是,年羹尧的心事又不能向范时捷明说,只好敷衍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范时捷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知道了并不等于给我解开了难题。我今天回去了,可明天兵士们照样没地儿睡,岂不是伤了大将军爱兵如子之心?我已将我的难处,向岳将军发了移文,请他再和年将军协商一下,最好是由岳将军驻守松潘,也免了甘肃军将的劳苦。”
范时捷说得十分轻松,可话一出口,却让年羹尧大吃一惊:“谁让你把部队移防的事告诉岳将军的?你有这个权吗?”
“怎么没有,我不但有,而且这个权力还是你年大将军亲自给我的。”
“什么,什么,我叫你这样子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看看看,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甘东誓师您登坛阅兵时亲口说的嘛,您说岳将军是副帅,告诫众将说,以后有事,要随时向您和岳将军一齐通报,不得隐瞒。你说这话时大家都在场,也都听见了呀!不信你叫他们来问问,看我说的有一点走样没有。”
年羹尧万万没有想到,范时捷如此难缠。他说得振振有辞,又让你无法驳倒。心想,好嘛,你可真算是个活宝,我竟然拿你没有一点办法。他烦燥地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你什么也别再说了。告诉你,你的差使我已经给你撤了,你回去把巡抚的一摊子事移交给布政使,然后就回家听参去罢。”
“是!在下遵命。”范时捷不急也不气地说:“原来是您保荐我来甘肃的,我还以为您是一心为公呢,现在看来您并不待见我,那我就只好回去听参,也写我自己的申辩折子去了。正好,听说皇上有旨意让我去做两江巡抚,既然有人代理,我这就是向大将军辞行了。”说完,打了个千,起身又说,“大将军多多保重,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