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胤禛、胤祥四目相对又闪开了去。他们都是“”中人,太子危险,他们也安全不了。半晌,胤禛咬着牙道:“要是这样,或者按老十三的办法,向皇上把刑部差使要过来?”
“国家之弊积重难返,”邬思道道,“厦之将倾,独木能支?”
胤祥笑道:“惹不起,躲得起。四哥,我们也讨清闲,来个姜维避祸如何?”
“恐怕迟了。”邬思道冷冷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胤禛沉吟良久,向部思道一躬,说道:“我与先生忧患相处数十年,知心知音。愿先生有以教我!”
“静观局变。”邬思道安详地说道,“子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四爷,我是有残疾的人,一生只能在四爷庇护下苟延残喘,惟有心智略有可用。您给我几天时间,容我好好筹措一下这应变之策吧。”说罢,笃笃地架着拐杖去了。
邬思道临去这话说得很淡,但却使兄弟俩掂量到了事态的严重。两个人都噤住了,许久,胤禛才笑道:“看来眼下还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何必愁得天要塌似的!兄弟你宽心,保住太子无事,我们大家都好。万一有什么,别再说那破罐子的话,我是断不叫你吃亏的!”
“四哥,”胤祥眼中突然涌上了泪水,强笑道,“记得七岁那年我发热,大哥说是吃饭撑着了,得败败火,把我关在空屋子里哭。是你传了孝懿皇后旨意叫即刻放人。当时您还教了我一首长短句儿,还记得么?”见胤禛摇头,胤祥遂曼声吟道:
鹡鸰原上秋草枯,碧云天哀鸿影儿孤。九曲回肠,只向篱下人儿诉:怕人间亦是黄茅凄寒、白水荻芦!自吐丝儿把自己缚,难学那多财的贾,没的长袖舞——只应萧索大地觅伴儿,共分这一掬粟。
胤禛笑道:“早忘了。你这一念,倒想起来,是《永乐大典》里载的。”胤祥拭泪道:“可就是这个话儿。若是觅伴儿,太子素来也没把我瞧眼里;八哥那里,我磕烂了头,缘法不对也是枉然,所以只能是你。你保住了,我这孤雁还可分一点粟,你保不住,咱们都得饿死!”
胤禛的心像浸在滚水里,烫得紧缩成一团。半晌自失地一笑,说道:“后头的事再说吧,谁晓得是什么结局呢——把你在谪仙楼艳遇的事讲给哥哥听听,也算件欢喜事儿。”胤祥听了,脸色越发苍白,颓然坐下,沉默半晌,才将去谪仙楼的情形一长一短说了。
“物反常即为妖,这事确乎有点邪。”胤禛听得很仔细,说道,“白云观那个牛鼻子听说也是由姓任的引见到阿哥和王公贵族里头的。我的管家高福儿说他在吏部、户部都见过任伯安,任还想让高福儿带张德明来给我看相。我说我生在天家,本就不是贱命!况且我皈依佛教,素以四空为戒法,不求人间富贵,看相做么子?回绝了他。老三府里有一个张德明的徒弟,也是这姓任的介绍去的。这姓任的,一个胥吏出身,居然掺进皇族里,这点手段不能小看了!”
胤祥没有留心胤禛这些话,他的思绪又回到阿兰身上。为什么阿兰突然与自己翻脸变卦,而任伯安倒像是在促着阿兰跟自己,真是笑话。难道他任伯安想用一个女人,左右我不成?想着,自失地一笑:“既然她不愿意倒也干净。瞧如今这势头儿,我自己还不知怎么样呢?倒省了这层挂碍……”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胤禛见他痴痴的,引了一句温庭筠的诗取笑道,“温八叉可谓我弟之知己!看来阿兰似乎别有隐衷,眼下却难细查。我只劝你一句话,‘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她若真的负心,佛自然要料理她,何能伤害于你?凭着兄弟你这人品才貌,找一个比她强的女人有何难呢!”当下兄弟二人又说了许许多多体己话方才散了。
几天之后,胤祥接到诏书,户部差使停办,着由阿灵阿暂署户部尚书,仍归胤礽和胤禛节制。胤祥则被派往刑部,会同八阿哥胤禩清查冤狱。胤祥陡地想到邬思道说过思量几天对策的话,赶来四贝勒府时,邬思道已经乘舟南下。请教胤禛,胤禛笑而不答,只说:“皇上既然叫你去,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你这人什么都好,只锋芒太露,须得改掉。去吧!这一道诏书,阿玛将你也保了。刑部是你八哥坐纛儿,你不要使气,不要去争功劳。看看老八是什么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