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华纯然请柳禹生代她转达一句话:“虽然三位兄长去了,但余下的九位兄长与侄儿们必然于父王膝下承欢,还请父王珍重。”说完后,即从腕间解下一条丝帕,命身前宫女接过置于一个锦盒中,然后交给柳禹生,命其转交幽王。
柳禹生恭敬地接过,而后拜别。
当柳禹生退去后,华纯然屏退左右,独坐殿中,看着殿外寂静的宫墙,怔怔出神。
许久后,她蓦然起身,“来人。”
话音才落,数十名宫人齐齐赶来。
“申时在庆熹殿设宴为诚侯家眷接风。”
“是。”马上即有内侍通报下去。
华纯然走至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容颜,喃喃道:“诚侯家眷远道而来,不可失礼,需得盛妆朝服。”
“是,娘娘。”宫女们应着,然后忙碌着为王后沐浴梳妆。
到十一月中旬,初雪扬扬之时,柳禹生携着三位公子的灵柩回到幽州王都。
幽王的病榻前,柳禹生凄然拜倒,然后转达了华纯然的话,并呈上那个锦盒。
苍老病弱的幽王取出盒中的丝帕,目光落在帕上所绣的图案上,摩挲良久后,面上浮起悲喜交加的笑容,“蛩蛩与距虚,传说中形影不离,纯然之意便是如此吗?”
柳禹生惊诧。
“蛩蛩距虚,形影不离……华氏与皇氏从此亦如此……纯然便是要告诉父王此话吗?哈哈哈……咳咳……咳咳……”
“主上!主上!”
榻上幽王一阵剧烈的咳嗽,内侍、宫女顿时慌成一团。
景炎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亥时,幽王薨。遗旨传王位予驸马——冀州之王皇朝。
※※※
景炎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北王攻破帝都。
蹄声嗒嗒,薄雪覆盖的街道上铁骑如风驰过,溅起丈高的雪水,斜斜的日照下,幻出七彩的虹芒,却怎也不及雪中那一朵朵血色的梅花、一道道血色的赤虹显眼。
被战火摧毁的房屋,被士兵屠杀的百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尸首堆积巷道,这便是此刻的帝城,而北王便纵马奔驰于这样的帝城里。
从北王都逃出以来,数月都在攻城、逃亡,再攻城、逃亡……周而复始,徒劳无功,疲惫、厌倦、憎恨、恐惧种种情绪纠缠着他,蒙蔽了他的眼睛,搅乱了他的理智,耗尽了他的信心,磨去了他所有的斗志。
北州亡了,家室亡了,臣僚散了,将士折了……可是他总算来到了帝都!
六百多年来盘踞于他们头顶高高俯视着他们的东氏皇朝,今日终于毁在了他的手中,他白景曜已于史册上挥下浓重一笔。但这还不够,他要亲自抓住东氏皇朝最后的皇帝,亲手斩杀了,那“白景曜”三字必然是千古难忘!
北王狠狠挥下鞭,马儿吃痛长啸,放开四蹄,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驰去,马背上是斑斑血痕,而前方,已可望见了,那朱红的宫墙,连绵威严的宫殿……那里是皇宫!是皇帝所在的皇宫!
眼见着离宫门不过五六丈了,忽然间一大片黑云从天而降,密密严严地挡在眼前,来得那样的突然,那样的诡异!
北王勒住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黑云——那其实是人,全身黑衣的人,立在那儿,如一堵坚实的黑墙,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寒气!
马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不停的嘶鸣着,欲往后退,北王紧紧抓住缰绳,回首,身后跟随着数百将士,这是他最后的臣将,凭着这数百人,可以冲破眼前这堵墙吗?
“主上!”
北王耳边蓦然传来叫声,他转头,见一名臣子双膝跪地,剑架于颈,圆瞪双目,紧紧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