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华纯然抬眸看他。
“这一生,朕君临天下,你母仪天下,史册万载留名,于你我可谓得偿所愿,也了无遗憾。”皇朝金眸中锐光涣散,渐渐迷离,“得偿所愿,了无遗憾……却终有些意难尽,不是吗?”
华纯然心头一震,却只轻轻应一声,“陛下。”
“纯然,我们去白湖吧。”皇朝金眸微闪,然后缓缓闭上,“我们去白湖……”
华纯然将昏迷的皇朝搂入怀中,抚着他瘦削的面容,温柔地道:“好,我陪你去白湖。”
一滴泪落下,滴在皇朝闭合的眼眸上。
终有些“意难尽”吗?
※※※
昔泽八年八月。
皇帝旧疾复发,皇后陪其往南州行宫休养,大将萧涧携夫人随驾,晖王监国。
南州行宫可说是神武帝皇朝——这位被后世极其褒赞、论功业千古帝王中唯与威烈帝比肩的英主——这一生唯一一件令人费解置疑的奢侈之事。但不论当年朝臣如何反对,皇朝依旧下旨,在南州西境的这座平平无奇的荒山上耗巨资费人工挖湖建宫。
湖,御旨赐名“白湖”。
行宫,御笔亲题“白湖天宫”。
说来也是稀奇,那白湖挖成后竟是一处活泉,仅仅数日便涌出满满一湖清水,工匠再挖掘暗沟将多余的湖水排出,却又润泽了山下农田,本是任性之为,到最后却又成一善举。
这南州行宫也不类其他皇家行宫的富贵华丽,依山势而建,虽为人工,却反似是天然的宫殿,简朴的天工中又蕴着素雅大方。
今夜正是月中,皓月如玉,清辉映射。
“这是百年的老参,怎么样也要陛下喝一口进去。”君品玉将亲自熬好的参汤小心地递给华纯然,一边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嗯。”华纯然接过。这些日子来,日夜侍于皇朝榻边,从不假手他人,绝艳的容颜已有些枯萎。
“陛下。”轻声唤着,榻中的人却毫无反应,自那一日昏迷便不再有清醒,不过是赖君品玉的医术及灵药吊着一脉气息。
低首自己先喝一口参汤,然后扶起皇朝哺进去,如此反复,半个时辰后才将一碗参汤喂完。
拾起丝帕,为他拭去唇边沾染的汤汁,看着那消瘦几渐不成人形的容颜,心头酸痛难当。
“好清的一湖水啊!”
蓦然,一个清若风吟的声音悠悠传来,传遍行宫内外。
华纯然手一颤,呆住了。
榻中昏迷不醒的人一动,忽然奇迹般地睁开双目。
“陛下!”华纯然惊喜地叫道。
“她来了。”那双金眸此刻灿灿生辉。
“是的。”华纯然嫣然一笑。扶他起身,为他着装。
皇朝稳稳地踩在地上,然后捧起枕畔那以无瑕白玉雕成的莲形玉盆,一步一步矫健地往外走去。
华纯然含笑目送。或在他心中,那人永远是揽莲湖畔踏花而歌、临水而舞的莲华天人。
行宫内外的侍卫虽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惊起,但并未慌乱,依各就各位,只因宫门前的萧将军镇定地挥手令他们退下。
依山一湖,月夜下波光粼粼,倒映着宫灯如火的行宫,仿如天庭瑶宫,那临湖而立的白衣人便仿是天外来客,不沾尘埃。
一步一步接近了,这个身躯仿不似自己的,病痛全消,轻盈如御风而行。
素衣雪月,风华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