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同生同代亦为幸(中)

天霜河白 倾泠月 3750 字 2个月前

那一夜,还未到天亮,丑时山尤营帐便有一骑仓惶奔入。

皇朝大军以屡犯边境对上国不敬为由,大举进攻山尤,已攻下七城,正逼近国都!

尤翼宣听到这一消息之时,眼前一黑,几乎晕返过去。

“殿下!”尤昆赶忙扶住他。

“这是何时的事?”尤翼宣返过神来厉声喝问报迅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从未有人来报迅给本王?”

“殿下,皇朝大军攻我山尤乃是在一月前,自大王得迅之日即派人通知殿下,可一直未有殿下消息,大王连续派出七批人,到小人已是第八批啦。小人一路上不眠不休拼死赶路,就为能早到殿下身前。”报迅的人衣衫褛褴满面风尘,可见其言不假。

尤翼宣听了大惊,“本王从未得过任何迅报,这……难道是有人半路截了?”

报迅的人也茫然,“小人出来之时,皇朝大军已逼近国都,大王叫殿下即刻撤兵回救国都。”

尤翼宣又是一惊,“竟是如此神速?那领兵的将领是谁?”竟可势如破竹般攻至国都,那会是何人有此能耐?

“乃是皇朝的靖晏将军秋意亭!”

“他?!”

闻言不单尤翼宣一震,便是在帐的所有将领无不面现惊色,这实在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报迅之人离开之时已逼近国都,那么如今……众人如此一想,莫不胆寒。

“传令,即刻拔营启程!”

当夜,山尤便拔营撤兵。

那时刻,丹城城楼上,秋意遥望着趁夜离去的山尤大军,了然一笑。“看来大哥已得手了。”

“那小子真的是天生的将才。”燕云孙忍不住感叹道,“五十年不得一出之人!”

旁边淳于深意也赞叹道:“秋大哥是举世难得的奇才,我们可与他同生一朝,可与他相识为友,可真是幸事!”

“哦?”燕云孙闻言不由看她一眼,眼眸诡异的闪了闪,道,“与他同生一朝,又怎会是幸事。”

“呃?”淳于深意听得这话一愣,反问他,“为何不是幸事?”

燕云孙一整面容作深沉状,道:“你想想啊,你作为一名与他同代的武将,论智谋兵法你不如他,论攻城破敌你也不如他,自然地位、赏赐、功名、荣耀你全都不如他,无论你怎么个努力法都赶不上他,人人称赞仰慕的都是他,他一人的光芒就将你以及所有人全部掩盖,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这呀是一种悲哀,哪还是幸事。”

淳于深意听了这番话,并没有认同,而是狐疑的看着他,似乎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毕竟他与秋意遥那种兄弟情谊不是假的,她才不信他对秋意亭会报有这样的想法。

被淳于深意那样刺探的目光打量着,燕云孙不由抬手摸了摸下巴,很想调笑的来一句“美人你这样看着本公子可是中意本公子”,奈何此刻周围将官不少,为了州府之威严,他只好忍了。于是,他改问她:“你为何认为与他同生一朝是幸事?”

淳于深意丢开那点疑惑,眉锋一展,笑得极是灿然,“我已与哥哥商量好了,等丹城的事完了后,我们要投军追随秋大哥去。”

燕云孙挑了挑眉。

一直没说话的淳于深秀这刻出声,道:“我们与秋大哥同生一朝,可追随他征战四方,那么,他创造的奇功伟业,是我们亲眼目睹说不定还亲自参与,而他的奇诡用兵之道,我们可以亲身聆听与学习,这予我们当然是幸事。而且,我们是与活生生的秋意亭称兄道弟,而我们的后世之人,他们再景仰他,也只能从史书上那聊聊几笔中去探询其人,又或只能去那些传说、野记之中道听途说,哪里及得我们可与秋大哥谈天论地醉酒狂歌。”

“就是。”淳于深意也接口道,“再说了,秋大哥喝酒可喝不过我们,所以也不是样样都比不上的,总还有一两样是秋大哥比不上我们的。”

“啊?”燕云孙浓眉扬起微有讶然,然后他朗然大笑,“哈哈哈……好!就凭这等阔朗的胸襟,日后必也不凡。”

一旁的秋意遥与风辰雪相视一笑,然后秋意遥伸手轻轻握住风辰雪的手,再轻轻放开,转身步下城楼,“我们也该准备行动了。”

尤翼宣领着大军连夜回奔,行了一个时辰,经过一处谷地,那刻还是寅时,天地依旧阴暗一片,他们又只顾着前奔,直到前头蓦然传来惨叫声,才发现地上撒了密密的铁蒺藜,误踩的前军已有许多马翻人落。还来不及下令,忽然一阵喊杀之声响,然后两边高地各杀出一队人马,谷地中的山尤军顿时一慌,有的情不自禁便往后退去,哪知背后忽然金鼓密锤,却是丹城守军追到。

于是黑天漆夜里一番混战。

等到东方吐白,尤翼宣领着部下终于冲出谷地,马不停蹄的往前奔去,直到旭日升起,才停下休整。朝日华灿,却照着一众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的落泊神容,再清点人马,竟是不足五万。

而后方的谷地里,奉命来此埋伏的田校尉与秋意遥大军会合。

秋意遥下令大军进食、歇息一个时辰,然后继续追击山尤。

方才得胜的丹城铁骑欣然举刀响应。

朗日照空之时,皇朝紫甲华灿的数万铁骑挟浩然之势,追击前方山尤军。休息了一个时辰,士兵、战马皆缓过了气力,又信心满怀,于是奔行如风,只追了一个时辰便追上了前方的山尤军,顿纵马挥刀杀去,山尤赶忙回击,一番厮杀,在山尤下定了狠心摆好了阵式要对决之时,丹城军忽然又撤退了。

山尤此刻要紧的是快速赶回国都,见此亦无奈,只得继续前行,可行不到一个时辰,丹城铁骑便又追了上来,又是一番厮杀,然后又很快撤退……于是就这样从白日追到日暮,从日暮追到黑夜,从黑夜追到朝日升起……如此反复,不但山尤士兵们心烦意躁疲惫万分,便是一直力持冷静的尤翼宣也要失去了理智。

在丹城军再一次小小厮杀一番即撤退后,山尤大军已是人心涣散,一个个疲惫不堪。有的嚷叫着掉转头去杀丹城军,有的则说留在此地与丹城军决一死战好了,有的胆小的更是哭喊着要回家……

“殿下。”

尤翼宣倦倦的回头,看着面色沉重的老将。“陆将军,本王觉得……”他闭上眼,满脸垂丧,“本王就是那猫爪下被戏耍着的老鼠。”

“殿下,万不可如此丧气。”陆守鑫安尉他,手按着腰间刀鞘,沧桑的眸子里依旧闪着精光,“他们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急着回去,所以才敢如此戏弄,我们不可再如此处于被动。”

尤翼宣抬头,“将军有何良策吗?”

陆守鑫抬头看看天色,又是近暮时分。“殿下,我们刚才经过的狭道……”他低头看着已全然不顾形象坐在地上的尤翼宣,声音沉重,“请殿下给末将留下五千兵马,末将去阻住追兵,让殿下可无后顾之忧的全力奔赴国都。”

“陆将军……”尤翼宣微微讶然,“即算那处地势有利,但以五千兵力对他们数万精骑,那也是……”

“殿下!”陆守鑫打断他的话,“末将只要阻住他们,能一日便一日,能两日便两日,请殿下尽快回到国都去,大王还在等您!”

尤翼宣看着老将决然的神色,心头顿涌激动,起身拉住老将的手,“陆将军,本王答应你,也请将军答应本王,一定要回到国都,本王还要与你痛饮三百杯!”

“好。”陆守鑫答应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