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二依是从容道:“在下岂能与七少相比,这发披下来……”后面的话省下了,由得兰七自己去想。
兰七本就容色绝美,虽作男子时,任何人看他都是翩翩美男,但此刻一头墨发披泻而下,兼之劳累,又久未进食,精气折损,神情间便有了些倦怠之色,凭添了几分女气。
只是兰七是什么人,岂会为明二言语所动,当下碧眸流转,向着明二一笑,起身靠近明二,柔声道:“说起来,这断袖分桃的对象若是二公子这等人物,本少是不会介意的。”
平日无论兰七如何调笑皆不动如山的明二公子此刻却猛然伸手一挡,“别靠过来!”
兰七挑眉,这假仙难道真为色动?
谁知明二下句话却是:“太脏了。”
太脏了?太脏了?太脏了!竟然说他男人见之羞煞死女人见之爱慕死、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旷古绝今的兰七少太脏了?!
“而且一股子腥味,很臭的。”明二平平淡淡的再浇了一勺油。
喷!火山爆发了!
兰七霍的站起身来,那墨画就的长眉竖了起来,那玉凝就的碧眸中射出了噬人的利光,居高临下的指下明二,霹雳啪啦就是一通怒吼:“你这假仙难道以为你现在还是一副纤尘不染的神仙模样不成?头发像鸟做的窝,脸像唱大戏的,衣服像乞丐的,全身都是泥啊沙啊就像从粪坑里捡出来,丢那大街上,臭可远熏百里外,你啊……你啊……你也就是狗屎一堆!”
这次轮到优雅从容的明二公子闻言色变了。想他世家公子,自出生至今,从家中亲人到江湖结交的朋友,哪一位不是斯文优雅的人物,便是家里的仆从或是江湖上的那些粗豪汉子,见到了他也会变和格外的温和有礼,而且无论是在明家还是在江湖,谁不是赞他气韵出尘世家风范,何曾有人如此出言不逊,而且还是如此不堪之言,实实在在的叫他大吃一惊。
高雅睿智的明二公子指着兰七,口舌都有些笨拙了,“你……你说那个……那个……那什么脏臭的……”那等粗俗之言二公子真真没有说过,便是说出口也觉得是一种污秽。
“本少说你是从粪坑里扒出的狗屎!”兰七少再次朗声声明道。
“你……你……”明二脸上一阵抽搐,似乎不敢相信堂堂兰七少会口出秽语。
“怎么?还不信是不?”兰七碧眸转着诡异的光,指指不远处的海,“去那边照照,你比本少还要脏臭的。”
明二公子皱皱眉头,然后真的走到海边,临水照了照,一开始似乎有些不信,待得再次看清,二公子便整个人都跳到海里去了。
“哈哈哈……”兰七见之放声大笑。
明二从浅水处游到深水处,从头到脚反复搓洗数遍,才回到岸上。
这中间,兰七倒并没有去洗一身泥沙,而是一直闭目养神,待明二走上岸才睁眸看过去,碧眸上下打量着全身湿透面皮洗得发红的明二公子,唇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不咸不淡的道:“二公子,你该不会是有洁疾吧?”
明二并不答话,重在石壁前盘膝坐下运内力逼干一身衣裳。
兰七很安静坐在一旁,碧眸观察着明二,一边看一边点头微笑,笑得万分的狡黠。
明二逼干了一身衣裳才收功,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兴致盎然的碧眸,顿时心头一紧。
“二公子。”兰七笑意盈盈的瞅着他,抬手指指,“是不是容不得这个壳子有一点瑕疵?”
明二觉得一身干净了,心里也就舒坦了,当下笑笑道:“‘非修礼仪,廉耻不立’在下不过谨遵家教罢。”
“是嘛。”兰七笑得别有深意,“二公子,你看看你的衣上。”
明二低首,然后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被内力逼干了的衣上结着一层细白盐霜。
“二公子,你身上还有一股子海水的腥味。”兰七再轻轻加上一句。
明二的那挺如玉雕似的鼻梁便是一皱。
兰七见之,碧眸更亮上一分,然后轻轻笑开来,“呵呵……本少今日才知,谪仙二公子有洁疾,又好面子,又容不得外形一点瑕疵!哈哈……这便是你的痛脚么,本少抓住了!”
明二抬眸看着一脸快意的兰七,淡淡的道:“我们被风浪卷走,不知凤裔兄可有担心?也不知他们挺过那场暴风雨没。”
于是兰七不笑了。
两人又一个平手,算是一人一个痛脚抓在对方手中。
不过兰七岂会如此便休战,碧眸斜睨着明二,一脸的讥诮,“本少就说嘛,当日在长天山庄看到你时,本少就觉得是个完美的壳子,里头虚得很。”
“你便是里外都邪给人看吗?”明二倚靠着石壁放松筋骨,“不过是各人方式不同罢,况且……”转头看着兰七,唇边罕有的勾起一丝讥笑,“这世上,哪个人不是外面都套着一个壳子。”
“是啊。”兰七闭目叹息,“外面谁都套着一个漂亮的壳子,里头却阴阴暗暗的一团模糊,特别是人心深处,有一些黑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承认的东西。”
明二也闭上眼,低低似是自语着道:“况且,若你不是最好最完美的,又如何得到最好最完美的。劣弱者,一生都要被踩于人足下。”
这话压得极低,听来便有些沉,兰七不由睁眸转头看他,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可有时候什么也没有便代表了有许多的东西。
“咕噜!”两人的肚皮又开始叫唤了。
“唉,好饿。”兰七道。
“以我们的功力,海中至少也是睡了三天了。”明二道。
也就等于饿了三天了,难受啊,所以两人起身觅食去。
这一起身,两人才发现这岛极广极大,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边,更令人沮丧的是,触目所及的全是石头,有大有小,各形各样,总之一句话,这岛上没有人家,没有绿色的野草树木,也没有飞跳的山鸡野兔,只有硬邦邦的石头。
“二公子,定是你往日阴人太多,所以老天要罚你。”兰七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石滩喃喃着。
“难道不是因为七少杀人太多惹怒了上苍的缘故。”明二温雅的脸上也浮起了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