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将打赏的银钱递到德全手中,沈惊鹤上前一步,放轻了声音,“娘娘那头……可还有什么提点指示?”
德全左右瞧了瞧,恭谨地微微躬身,“旁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长乐宫这半年来皆是静寂沉沉,娘娘只盼着殿下早日过去作伴,也好为宫中添些人气。”
沈惊鹤眸中划过一丝了然,他思忖片刻,回道:“还请公公替我向娘娘传个话,只说皇儿将手中杂事处理好后,便去长乐宫到娘娘跟前尽孝心。”
德全自然千好万好地应下。送走德全后,沈惊鹤将偏殿中自刚才起就皆震惊不已的宫人尽数招到正堂,负手悠悠开口。
“我离开之前,却是有些话要同你们说清楚。”
……
流落民间的六皇子回宫不久后便一跃成为皇后名下的养子,这件事宛如暴风骤雨一般洗掠了整个宫中与朝堂。惊骇的纷纷议论与质疑声遍布了宫内外每一个角落,甚至连民间街坊近日都在口口相传这件皇家的新鲜奇事。
三皇子那头倒不见得有什么大动静,却是大皇子一派的臣子们率先跳出来反对。批评着不合礼制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纷纷呈上了御案前,朝堂之上亦不时有人梗着脖子再三苦口劝谏。令人惊异的是,皇帝这次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直接少见地以铁腕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旨意已传,祭祖已毕,任是旁人再如何扼腕叹息跳脚不已,也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
近日来的朝堂仿佛正盘桓着乌云风雨,本已僵持良久的两派势力仿佛都在暗地里有了微妙难言的变化。众臣之中,那本就摇摆不定不曾站队的更是彻底熄了早早归附于某派的心思,只是收敛了动作静悄悄观望着后来的时局。
薄暮冥冥,霞光大片铺陈在流云间,深深浅浅的胭脂与烟紫二色被信手泼墨在渐渐昏沉下去的天际。
沈惊鹤手捧书卷坐于正堂内,心思却并未放在手中卷帙上,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菱花窗外。
今日是他在倾云宫待的最后一日,明日一早,他便将带着自己挑选过的家什和唯一的侍从成墨,离开这座见证了自己在宫中最初几个月生活的偏殿。
——是的,偏殿数十宫人中,他最终只决定带走成墨。
几日前的记忆仍然清晰,正堂内,那群战战兢兢却又暗自满怀期许的宫人是如何希求着能随他一步登天,在听得他宣布决定时又是如何的如丧考妣灰心丧气,犹历历在目。
他看着他们溢于言表的失望,却只是不改面上淡色。
他自然知道这些月来,宫内的宫人作为多少人的眼线忙着暗中窥伺传达着自己的状况,只不过懒得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上多费心思计较罢了。如今他不使出手腕惩治他们便已罢,要再将这群从一开始就未真心归顺于自己的宫婢带到长乐宫,想来当真是嫌自己的命长。
沈惊鹤将书卷翻至下一页,随意扫了一眼,侧首望向貔貅小炉上依依升腾的轻烟,叩指等待着。
今日已是最后一晚,那位自己等候已久的客人,怕也是时候该登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