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尧伸手抓住蔓蔓的手腕,厉声道:“别再说了!”

蔓蔓淡淡的看着他:“我跟你说了无数次了,可你始终不懂,今天当着外人的面,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恨你,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因为我也不爱你了。山尧,你放过我,让我走吧,这么多年,我这样也算活着吗?”

“蔓蔓。”山尧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这么多年,他的力气,好像已经终于快要耗尽了。紧紧的抓着她,始终望着她,即使她不在意,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可只要轻轻的一个回眸,浅浅的一个微笑,他就愿意为她做所有的事,哪怕是这世间最坏的事,哪怕是魔族也不屑做的龌龊之事,他本就是山野间一只石头做的狐狸,只不过是雕刻他的人不小心被刻刀所伤,在他心上流了一滴血,又将他放在了香火旺盛的地方冒那狐狸大仙的名受人香火,才能生出灵智化为山妖。可妖就是妖,他始终记得的,是她留给他平和的温暖。

蔓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山尧抓住自己的手上,缓缓地把山尧的手推开了:“山尧,我曾经爱过你,可是不管多么美好的东西,到了该消失的时候就是要让它消失,强留的后果只会让这东西腐烂变质,变得恶心丑陋。只有短暂的东西,才是美好的。”

山尧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却不需要看到他的表情就能从那个瘦长佝偻的背影,知道他的心情。

“我已经不想留下了,这孩子,下一个孩子,所有和我的命格适配的孩子,他们都有着幸福的生活,比我更值得活下去。山尧,我真的累了,让我休息吧。”蔓蔓轻轻提起自己的纱裙,像是中世纪的公主,错腿微微弯腰,对着在场所有人妖魔行了个西式的礼节,终于露出了微笑,这一笑,倒颇像那画上的神韵,含羞带怯,似三月将开未开的桃花,还带着新鲜清凉的露水,“各位,我该谢幕了,没有安可。”

她向后退了三步,远离了山尧,站在洞穴中央,干净整洁,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继而全身猛然一亮,从发梢到指尖,莹白透亮,整个人像是从圣光中走来,又像是要向月光中走去,无数光的粒子在她发光的皮肤上漂浮,汇成一道潺潺的光流,绵绵地向上流淌而去。整个山洞中夜明珠的光辉都被这一道直达洞顶的光柱压制,全世界苍白一片,只剩下了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和越来越清晰的光柱。这位悠悠古国走出来的小家碧玉,穿着绿色的纱裙,行了西式的礼仪,告别自己漫长丰富却寂寞的一生,最终选择化光而去,留下最美的离别。

山尧怒吼一声,伸出双手,竭力稳住蔓蔓的身形,他并不说话,背对着易北一家,始终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实的表情,可是手中无形之力牢牢吸附住飘散的光芒,以行动证明绝不放弃的决心。

“求你了,”透过蔓蔓的身体,已经能够几乎看清蔓蔓身后的地面,蔓蔓望着易北,一双透明的眼睛仍然清楚的传达着恳求和希望,“我留在人世的时间太久了,人有人的生死,鬼也有鬼的尽头,我已经老到不能仅靠自己就活下去,我活着,就需要孩子,像你弟弟那样的孩子。”

人皇的造物,俱都短暂而璀璨,鬼也会像人一样有老死的那一天,否则就只有需求逆转生死之法。今天是南南,下一个又会是谁的孩子呢?在蔓蔓身上,这件事只有两个选择,她死或者一个孩子死,没有两全之法。

她已经活得太久了,活着这件事对她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可是要让易北出手帮她去死,对易北仍然是一种负担。他们素未相识,让易北插手送她去死,这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折磨,是没有理由为你背负的负担。反正南南已经救出来了,山尧和蔓蔓的这笔烂账易北不清楚,也可以不管。山尧知道夜玄的厉害,不会再找南南的麻烦,再去抓谁家的孩子,和易北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多,就是在下次听说有孩子失踪时,提醒一下管理局,也算是帮了忙。

无缘无故,谁愿意背那么大的罪啊。易北不是夜玄,夜玄心中除了易北,其他人都可以随意处置,可是易北不是,易北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仍然觉得杀人,即便是杀鬼,有失人道。

易北推了夜玄一下:“上!”

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便双方都没有任何的错,那么最合理的解决方案,当然是谋取利益的最大化。每一个孩子,都不应该成为一个一心求死的老鬼的替死鬼。

下一个孩子,有没有南南的幸运呢?

夜玄反应了一下,明白了易北的意思,走到山尧身边,抬脚把山尧踹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