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慌忙的挪过来,长臂揽过他的肩膀,碰到僵硬的身体,紧张的问:“之洲,你怎么了?”
顾之洲的动作机械而缓慢,黑白分明的眼睛木讷的眨了两下,眼帘轻轻掀起,恍惚的看向傅子邱。
他的思绪停在了几百年前身陷魔界的那三个月里,那段充斥着肮脏、污秽、尊严扫地的日子,被主人逐渐毁灭的神智遗漏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烟雾弥漫的往事被风吹的明朗清晰,顾之洲忽然想起来,在不知昼夜某一天,在他被心魔折磨的神智不清时,魔界的鬼医蒙图曾经摸着他汗湿的鬓发说过这么一句话:“我的陛下,我从未见过您如此狼狈的样子。”
话音里的吊诡掩藏了更深的东西,当时的龙啸只当自己脑子不清醒听错了,此刻回想,里头似乎掺杂着浓浓的熟稔与了解,甚至于还有些微妙的疼惜。
“之洲!”傅子邱着急的摇了摇顾之洲的肩膀。
顾之洲脸色发白,心口被一只手抓住,难受的喘不过气。他扣住傅子邱的手腕,艰涩道:“我没事。”
他把傅子邱拉到身边坐下,用力掐了掐眉心,转眼间周身为疲倦所覆,好像下一刻就能倒头睡去。
“你说稻阳子是你的父亲,”顾之洲清了清嗓子,在盘根错节的过往中费劲的理出个头绪:“怀化仙尊和百草仙是有过两个孩子,后来怀化叛离仙族,带着其中一个儿子不知所踪,百草仙寻了几十年,最后带回来一尊牌位。”
顾之洲微眯起眼睛,与一身倦怠不符的,是锐利的眸光,审视、压迫、洞悉一切:“淮信芳当年昭告天下,说被稻阳子带走的小儿子已经亡故。她大儿子身体一直羸弱,没几年也走了。淮信芳跑了丈夫,死了儿子,受了不小的打击,熬了两三年就仙逝了。这事儿起码得有一千年了,你和淮初……有两百岁么?”
“陛下,您睡了八百年又复生,我和淮初就不能停止生长么,我娘可是蓬莱药圣啊。”淮遇无奈的摇了摇头:“您当真一点都认不出我了?”
顾之洲看着他有点恍惚,渐渐地,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浮现在脑海中,那是帝师稻阳子的儿子,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乱转。
那会儿龙啸岁数也不大,还未被重压打磨完全,不经意就要泄露点儿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发,偏偏出生尊贵却无半点架子,特别讨这种半大小儿的喜欢。
年岁太久远,顾之洲忘了稻阳子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只依稀想起那孩子曾扯着他的袖子,软声软气的对他说:“龙神殿下,我也要当哥哥了,我要像你一样,做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成年人和孩童的相貌差别太大,遑论千年已逝,顾之洲仔细打量了淮遇半天,坦言道:“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淮遇轻笑道:“陛下从前要思虑筹谋的事情太多,不记得是常事。八百年前那场大战,仙族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后世的仙者多数是陛下走后才飞升的,留下的老人在之后几百年里也走的干净。偌大仙界知晓陛下长相的人寥寥无几,就是天帝见了也未能立时想起,但淮遇不敢忘。纵使顾之洲与陛下的气质千差万别,但骨子里的飒爽风姿和我初次见到陛下时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