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熄灭的微弱的火光在下落过程中似乎遇见了难得的养料,轰地化作一大片蓝黄的火焰,从程远的四肢百骸,一路点亮他紧闭的双眼。
火光跳动,黑烟直上,一股奇异的焦臭味无孔不入,钻入所有人的鼻腔,恰似一根尖刺,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在场诸人人类性命之轻与生离死别之重。
一个摇摇晃晃地人影渐渐在火光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坑边,距离顾舟和程志足足有两米远。
顾舟皱着眉看过去,只见落长河定定地站在坑边,直直地看着坑里逐渐蜷曲焦黑的人影,似乎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终于缓缓看向顾舟,沙哑着嗓子说道:“舟哥,你这就不仗义了,都不早点提醒我死后也是会变成那玩意儿的,我本来想快到时候了就一枪了结自己,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啊……”
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和病毒的摧残,落长河整个人都显得伛偻了起来,原本小麦的肤色变成一片灰白,眼眶青黑,活像是一个风烛残年身患重疾,最后只能苟延残喘的老人。
说完,落长河从军靴外拔出一把匕首,顺着头发上发揪残留的印痕割了下来。
手上凝固的鲜血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上去,落长河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算了。”
“我来。”顾舟上前一步,准备过去。
落长河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最后回头看了车队的方向一眼,笑道: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烈焰在咆哮中找到了新的燃料,于是疯狂地将原本还十分鲜活的血肉之躯一口吞噬。
“砰——”
顾舟放下枪,最后看了一眼倒在火坑里的落长河,退后几步,站远了些。
在这之前,顾舟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原来可以燃烧这么久,在炽热的火焰下,一点点蜷缩、变黑,然后变成焦炭一般的一大块,最后再化作小块小块的灰烬。
一场火足足燃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慢慢熄灭。
程志沉默地开始往坑里填土,薄薄的一层终于覆盖住了坑底焦黑的一片,顾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从树下过来,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国旗展开,平整地盖在了那片薄土之上,然后转身扶住树,大声地干呕起来。
明明只是上午的时候喝了一罐白粥,但他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仿佛装下了各种冲人的食物,一股股的酸水拼命想要从食道里出来,刺激着他的泪腺分泌出冰冰凉凉的液体来。
大脑似乎对眼前一幕的反射过于长了,直到现在才终于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开闸般泄了出来,然后横冲直撞,蹿进五脏六腑,让他浑身上下仿佛一阵阵针扎般的疼。
闭上眼睛之前,顾舟勉强偏过头去,看了看停车的方向,只见柏钺坐在副驾驶座上,眉目低垂,但却穿过车窗,定定地看向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
再一次睁开眼睛,但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顾舟不太舒服地活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现在正靠在什么东西上。
努力适应了一下黑暗,顾舟发现自己正坐在车的后排,身上裹着一床厚厚的毯子,抱着不知道谁的手臂,脸直接埋在了人家的肩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