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紫霜目中闪过古怪的光芒,道:“小妹还有一件喜事向师姐禀报,姑且不论天魔剑舞,那双绝身边还有一个名叫子静的少年,他的武功比小妹更胜一筹,师姐见了想必定会欣喜若狂。”
平烟闻言微微一愣,一双淡漠沉寂的幽深双眸却突然变得生动万分,这冰冷女子突然之间绽放的光芒,令心思沉静的颜紫霜也不觉目眩,神思略一恍惚之间,却听见平烟玩味地笑道:“想来师妹还不知道,行刺罗承玉的杀手便是你所说的子静,恐怕他如今已经身死洞庭了。”
颜紫霜震惊地忘记了遮掩,目光炯炯地看向平烟,只觉得这平素崖岸自高的女子,此刻却仿佛是寒冰中的烈焰,虽然依旧如冰雪之寒,却多了几分炽烈明艳。那双可以透穿肺腑的杏眼正淡淡望着自己,耳边传来平烟淡漠的声音道:“师妹不要将别人都当作傻子,当初师尊能够促成洛阳会盟,主要是因为各路诸侯也都不想立刻拼个你死我活,杨威能够登基为帝,也是他杨氏兵精粮足,势力够大,你留在岳阳,想来是准备向吴衡透露幽冀可能内乱的消息,不论吴衡信是不信,都会向罗承玉暗示此事,你是想让燕王世子疑心幽冀有了内鬼,想要促成幽冀内乱。可是你却不要忘记了,九殿下杨宁并不在你手上,你并不能决定如何利用他,更何况我绝不相信火凤郡主的儿子,会甘心情愿做一枚棋子。”
颜紫霜惊骇的神色渐渐褪去,再度变成淡然自若的模样,一双明眸中满是自信的神采,道:“师姐未免太看重罗承玉和杨宁了,他们纵然再出色,也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杨氏是正统,又有唐氏辅佐,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必能靖平宇内,消洱战祸。”声音未落,颜紫霜已经向下拜倒,她虽然和师姐不睦,却知道平烟的眼力才能远胜同辈众位姐妹,若非如此,纵然翠湖的规矩,并不约束弟子的行为举止,以平烟这般桀骜性情,且又不遵岳秋心之命行事,也不会至今仍然是宗子的第一候选。若能得到平烟鼎立相助,那么便是自己不能承继宗主之位,她也是心甘情愿。
就在颜紫霜单膝即将跪地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叹,然后便是寂无声息,颜紫霜的身形凝住了,默默垂首,不知何时,一滴清泪缓缓坠落,良久,她直起身来,已经是仙姿淡然,一双明眸沉静如水,轻声道:“纵然没有你相助,我亦能成功。”这时,书房之内已经只剩下她一人,形影相吊,寂寞非常。
夕阳渐沉,暮霭重重,芦苇连天,烟波浩淼,就在暮色之中,一个淡淡的青影在湖面上飞掠而过,人影过处,高过人腰的芦苇只是微微折腰,便是数十丈的湖面也是一掠而过,若是有眼力高明的人可以看出那青影手中不时射出数寸长的苇杆,借力飞掠,仿佛凌波飞舞一般,不借舟楫之力,在八百里洞庭湖上往来自如,若是被人看见,只怕要当做神仙临凡。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沉没之时,那人已经到了洞庭湖中一座荒礁,数亩方圆的黑色礁石矗立在湖心深处,乱石嶙峋,形如鬼怪,礁石周围百丈之内,皆是清可见底的湖水,但是湖面之下却是无数个小漩涡,激荡冲击,力量之强,足可以搅碎任何误入漩涡的舟船,洞庭湖的渔夫水匪称这里是噬人礁,虽然此地鱼虾肥美,却无人敢来此打鱼,事实上,周围数里之内不是沙洲就是深潭,芦荻高可过人,水路曲折迷离,等闲人根本不敢进入此地。不过这一切自然难不倒几乎可以凌波飞渡的青衣人,身形如幻如虚,足不沾水,已经落在了礁石之上。
这礁岛四周高中间低,周边虽然陡峭滑腻,满是青苔,难以立足,中间却是别有洞天,腐烂的草木、风化的岩石和随风飘来的泥尘早已将礁岛中央变成了可以存身活命的沃土,数年之前更有人在这里搭建了两间木屋,种下了一丛修竹,两畦野菊,让这险恶之地变成了世外桃源。
那青衣人轻轻落在礁石上,衣袂当风,临风起舞,身姿婀娜,如风中细柳,但是傲然独立之姿,又如寒梅立雪,她伸出纤手摘下垂纱信阳斗笠,露出冰肌玉骨的绝色容颜,一双淡漠冰寒的眸子落在木屋上,唇边露出一缕玩味的笑意,这青衣人正是翠湖最独立特行的弟子——平烟。
这时候天地之间已经再无一线天光,可是平烟对此十分熟悉,毫无障碍地走向其中一间木屋,伸手推向屋门,几乎就在房门洞开的一瞬,一缕劲风向平烟的心口刺去,如同蛰伏良久的毒蛇暴起伤人一般,狠毒无比,平烟武功早已进入化境,怎会被偷袭成功,玉掌化刀,截断劲气,反掌拍去,黑暗之中,只听见衣袂飘拂,两人已经交手了数招,彼此都是出手无情,生死一瞬,平烟知道那人原本受了重伤,不能久战,所以毫不急躁,果然到了第七招的时候,那人内力不继,招式之间不由露出了破绽,平烟趁势一掌击中了那人肋下,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那人踉跄后退。平烟并不追击,只是一指凌空点去,若不将敌人彻底制住,她是不会掉以轻心的。几乎是指风击中那人身躯的同时,一缕寒芒从那人手中激射而出,几乎是擦着平烟的鬓发射入墙壁。平烟心中一寒,知道对手必定是知道自己伤重难以支持,所以才借着落败之时以暗器反击,若是寻常人,那时必定以为稳操胜券,多半会逼上前去补上一掌,却正好落入死亡陷阱。幸好平烟无心取他性命,这才避过了暗器夺魂的危机。
心情很快平静下来,平烟取出火折点亮,明灭的火光下,只见袭击自己的敌人已经栽倒在地上,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布衣少年,面色苍白如纸,胸前衣襟上都是鲜血,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平烟轻轻一叹,用火折点燃了油灯。
这是一间极为朴素的卧室,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再无余物,这些桌椅床榻粗劣难看,却是十分结实耐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副茶具,床上的被褥十分单薄,青色棉布的被褥,雪白的帐子,朴素非常,看来还没有人动过。平烟性子清冷高傲,本不愿让外人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可是想到子静伤势极重,犹豫了片刻,终于将那少年抱起放到床上,顺便伸手替他把了一下脉搏,不由柳眉紧蹙。虽然方才那一掌她只用了三分力,但是这少年毕竟是重伤之身,就算是没有击中他的穴道,只怕这时候他也已经昏迷过去了。只是这少年重伤未愈就强行出手,如今伤上加伤,却是越发沉重,若是不得救治,只怕是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