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静一声冷笑,负手傲然道:“我岂是需要庇护之人,再说便是我真的走投无路,最多一死罢了,我若真的接受了翠湖庇护,岂不是丢尽了娘亲和师尊的颜面,什么时候武道宗弟子需要外人相助了?”
平烟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淡淡道:“我知你定是如此想,但是师尊绝不能让你逍遥世上,毕竟你的存在令天下存在太多的变数了,或者初时师尊只是希望将子静你擒住软禁,但是你性子刚烈果决,绝不会束手就擒,到了最后,师尊必然动了杀机,可是这世上能够杀你而又名正言顺的,除了我平烟之外,再无旁人。魔门与翠湖曾经敌对多年,而其中便属翠湖出世一系和你武道宗之间的敌对最是光明磊落,双方都是为了追求武道极至而彼此相争,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对手。不论是翠湖还是魔门,都对我们之间的争斗看得极开,生死无怨。你既然是武道宗的传人,那么翠湖之中我平烟就是你命定的对手。你我之间的生死决斗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谁都不能说什么,就是你父皇和火凤郡主仍在人世,我纵然在决斗中杀了你,他们也只能冷眼旁观。这样堂堂正正的机会,师尊决不会放过。
九殿下杨宁乃是隐帝弟子,武道宗嫡传,这个秘密本来翠湖之中只有宗主和我两人知道,师尊虽然已经宣布归隐,不会亲自插手天下大事,可是势必有法子暗示紫霜师妹这个隐秘。一旦师妹确定了你的身份,绝不会放弃利用你我之间的这层关系,与其日后你我之战被那些阴谋诡计所主导,不如今日生死一决,也免得日后身不由己。你说的不错,若是再等十年,你我之间的决战才能够分出真正的高下,可是只怕我们没有那些时间可以等待了,所以我会尽量让决斗公平一些,你既然是火凤郡主之子,想来不会避战才是。”望着身躯僵硬的子静,她刺出了封喉的一剑,冷酷地道:“明日清晨,你若敢于和我一战,就在这里相候,你若没有胆量,那么你我两宗之争,胜负已决,从今而后,你再没有机会向我挑战,你若觉得不会因此玷污了令堂令师威名,便走了就是。”
话音未熄,平烟的身影已经走进了那间木屋,房门洞开的一瞬,子静清楚地看到里面纤尘不染,空空荡荡的情景,墙壁上有着无数淡淡的剑痕和杂乱的图形,木门缓缓合上,子静收回了目光,对于平烟的练功密室,他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只是仔细想着平烟的一番说话,虽然平烟已经说得十分详细,可是十几年闭锁深宫,子静完全没有对自己身份的明确认识,更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存在会影响那许多人,可是他还是明白了平烟的心意,看来这一战势在必行,虽然有些遗憾来得太早,可是既然已经承诺一战,就不能临阵退缩。
正想苦苦思索一下如何多几分胜算,子静却突然觉得分外的饥饿起来,多日以来除了清水和野果之外,根本没有进食,方才还不觉得,但是这一松懈下来,便觉浑身的肌肤仿佛都在颤抖,腹内更是火辣辣的疼痛,连忙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果然有一包精细干粮,子静几乎是狼吞虎咽一般,一会就吃的干干净净,满足的揉揉肚子,又拿起里面的衣衫,却是一套雪白的锦衣,不仅做工精良,而且样式华美,除了内外衣裳之外,还有一双青色布靴,以及束发银冠,子静觅地换了衣服,只觉得无不合身,心中十分感激平烟这般费心,不过他对着银冠怔怔望了片刻,却是没有动手绾发。
他当日在宫中之时,衣着配饰皆有专人伺候,直到他神智不清地离开洛阳之后,几乎终年蓬头垢面,若非是后来遇到了双绝姐妹,只怕早已不能见人了。不过纵然青萍教了他许久,他也没有学会自己绾发,常常气得青萍大骂他笨蛋,不过几乎每次见到子静,都会把他拉到身边替他绾发,这也是子静对青萍分外亲近的缘故,虽然对青萍来说,多半是将他当成不懂事的弟弟一般对待,但是子静却是分辨不出来的,只是分外觉得温暖,此刻望着束发银冠,子静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了青萍。
当日离开听涛阁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伤势极重,担忧没有法子回到七星坞,又担心伤势未愈的双绝遇到仇人,所以不得已将她们托付给罗承玉,虽然在他心中对于罗承玉怨恨无比,但是只是短暂的相会,却已令他感觉到那人身上有着和娘亲相似的气质,只不过多了几分宽容,少了几分威严,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此刻,子静心中却生出无比的悔意,这许多时间,想必青萍和绿绮姐姐都已经被他接走了吧,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们,想到此处,他不由站起身来,飞身向湖心掠去,飞掠的同时禁不住仰天长啸,啸声便如龙吟深泽,连绵不绝,其中满是怨愤不平之意,令人听后只觉得心潮澎湃,动神惊魄。
木屋之内,原本瞑目端坐的平烟睁开双眼,仔细聆听着那少年渐渐远去的啸声,目中闪现屡屡寒芒,纵然以她的修为,也觉得心旌动摇,武道宗隐帝之徒,火凤郡主之子,果然是不同寻常,只是自己却偏偏要摧折这等少年英才,平烟心中也生出淡淡的愧疚之意。
事实上,平烟今日的一番话,除了点明子静的处境之外,更大的目的却是要令子静生出他万万不是自己对手的想法,这样一来明日一战子静难免缚手缚脚,自己便可在绝对优势下取胜,这样一来,才可真正的打击子静的信心和勇气,练武之人,一旦心志被夺,那么就很难再有进境。
对于颜紫霜来说,如果得知子静的真正身份,可能只会以为子静的威胁在于他九殿下的身份,但是在平烟看来,便是没有这个身份,子静仍然是最危险的存在。只见他肆无忌惮的刺杀罗承玉一事,便知道这少年心中全无正邪之念,为善为恶都在他一念之间,而他却偏偏有着极高的武功,足以令他纵横天下,往来自如。在这样暗流汹涌的局面下,子静一人便足以掀起滔天巨浪,更令平烟觉得危险的是,子静绝非可以束缚之人。若论武功修为,世间胜过子静的人并不在少数,至少自己便是其中之一,可是不论是四大宗师,还是其他绝顶高手,往往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约束,就是自诩不问世事的平烟,若是真的有人对翠湖发难,却也不能置身事外,唯有子静一人,可以无视任何势力的束缚威压,为所欲为。毫无约束的武力便如冲出堤岸的洪水,破坏力之强可以想见。这等情形之下,子静最终的结果可以想见,必为天下所不容。
可是在平烟心中,却不希望这个少年遭遇不测,一来是对手难寻,惺惺相惜,二来却是为了火凤郡主,在平烟心中火凤郡主是比师尊更加值得钦佩之人,她不希望火凤郡主的唯一一点骨血星陨乱世,更不希望自己就是执刀之人。唯一的解决法子就是彻底的打击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这样一来,十年八年之内子静的心魔都不会消除,有了戒惧和压力,子静的行为便有迹可寻,这样一来,天下诸侯就不会觉得他威胁巨大,子静的生命才能有所保障。
虽然这样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强行违背了子静本身的意愿,可是若是他自己被心魔所困,却也怪不得别人,若是子静便这样离去不再回来,或者更符合自己的期望吧,平烟漠然地想道,只是她却明白,无论如何,明日这一战子静都不会放弃,那么便让自己再加上最后一击,让惨败的阴影笼罩在这少年心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