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毒谋险

颜紫霜心中甚有把握,淡淡一笑道:“应该如此,妹妹乃是做大事的人,不轻诺于前,必也不会违约于后。”

雪衣女子漠然不语,目光移向江水,这时候,师冥乘坐的楼船已经到了赤壁山下。

江水之上,一艘高有五层,长达二百步的楼船迤逦而来,船舷的样式仿着城墙箭楼,外面蒙着铁甲,船身前后左右共有六具拍杆,更有无数用牛皮遮掩住的弩机利器,楼船四面开门,设有走马道,可容纳骑兵步卒两千人,楼船顶部乃是露台,上面建有“统军亭”,交战之时,可以供主将居高临下,指挥战局。这艘战船乃是江宁亲制的战船,除了东南水军,再没有类似的楼船,因此不需打出旗号,江水之上已是无人不识,见者退避。

“统军亭”之内,师冥身着金丝绣麒麟的黑色锦袍,玉冠翠带,虽然面容略现苍白,但是依旧是英俊儒雅,气度不凡,他含笑立在亭中,负手而立,远眺江水,神态悠然。除了师冥之外,亭中还有三人,一个身着青色儒衫,明艳妩媚的男装丽人倚在亭柱上,凭栏俯瞰,虽然是素面朝天,却是肌肤如雪,檀口含丹,更兼神态慵懒,美目迷离,引动了无数目光的流连。另外两人皆是男子,一人身着黄色葛袍,大概二十八九岁年纪,相貌丑陋,但是一双眸子波光粼粼,眉宇之间气度清奇,腰间悬着一柄朴素无华的长剑,另一人却是个剑眉星目的锦袍少年,笑容可掬,爽朗可亲,他身上并没有带着兵刃,只是左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之上各自戴着一枚黑色指环,而腰间则佩着一个豹皮锦囊。

在亭子四角,各自立着一个青袍鬼面的护卫,而在阶下,靳长空肃手而立,神色凛然,除了他之外,露台之上,亭子外面还站着数十个相貌各异,气度皆是不凡的高手,他们或者交头接耳,或者神色不安,空气中流露着紧张的气氛,这些人都是东南有数的高手,而且和越国公府关系密切,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春水堂的外围组织了,还有许多武功略低,或者关系较为疏远的白道高手,那些人还没有资格上到楼船最高的一层,只能在下面舱房四周的廊道上观战等待。

师冥目光敏锐,离着赤壁山下还有数里之遥,虽然还有大小水贼的船只遮挡,他却已经看清楚了正在台上龙争虎斗的二人,看了片刻,他扬声道:“十一弟,你可认得那位和对方交手的高手是谁?”

那个锦袍少年目光闪动,道:“四姐夫,你应该见过那人的画像,那人就是六大水寇排在第五的骷髅会的会主,他姓褚,没有名字,人人都叫他褚老大,姐夫莫非是将他忘记了么?”

师冥皱眉道:“我虽然非是过目不忘,但是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忘记呢?可是在我记忆中,这人不过是个粗莽汉子,除了悍不畏死,颇讲义气之外,并没有什么长处,若非他的结义兄弟,二当家文缙儒足智多谋,骷髅会绝对没有法子发展到这样的规模。是我忽略了什么,还是和他交手的那人并非是武道宗的嫡传弟子许子静,还是许子静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辈?”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摇头,叹道:“许子静在岳阳楼下出手挫了颜仙子的锋锐,又在听涛阁里面杀进杀出,就连滇王殿下和罗世子对他都是另眼相看,怎会是浪得虚名之辈,只见他身法如电,倏忽来去,本侯就知道此子果然不好对付,莫非是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有了误差,疏忽了这么一个少见的高手么?”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气冰寒。众人皆是默然不语,谁也不愿多言,毕竟若是真的如师冥所言,那么就是春水堂内部出了差错,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们自然不愿多言,以免引火上身。

这时候,那儒衫丽人柳眉飞扬,举步上前一揖道:“侯爷这却是太小看了春水堂的力量了,素华可以保证,在此之前绝对无人知道骷髅会的褚老大竟然可以和许子静斗个平分秋色,而且以妾身看来,或者并非如同侯爷所想,请诸位放眼看去,那褚老大其实并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似乎练了什么护身真气,所以才没有在那人的猛攻下落败。一会儿到了地方,侯爷不妨招人来问问,必然可以知道其中缘由,侯爷不见那些正在喝彩观战的水寇,并没有人露出惊骇的神色,反而都是兴奋激动,想必他们知道什么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隐秘。”

听了秋素华的分辩,师冥眉宇之间的怒气渐渐淡去,有些愧疚地回头看了秋素华一眼,春水堂里面负责收集整理情报的正是秋素华,他方才的话语不免会让人误会是在质疑秋素华的能力,只是虽然两人已经暗中订情,他却是公私分明的人,若果然是秋素华玩忽职守,他也是不会轻轻放过的,而秋素华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当众辩驳,免得传出师冥袒护她的流言。四目相对,两人灵犀相通,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师冥转头看向那葛衫男子和锦袍少年,这两人一个是越国公府客卿之中有数的高手,和自己更有隐秘的关系,另一个是自己的妻弟,越国公唐康年的爱子,又是自己的得力臂助,他自然要问问两人的意见。

锦袍少年目视葛衫男子,他虽然身上也有侯爵的爵位,又深得父亲宠爱,自己又是文武双全,却是难得的从无骄纵的脾气,更何况这葛衫男子乃是唐康年也极为重视的客卿,所以他等待这人先开口。

但是那葛衫男子淡淡一笑,道:“何必为了这件小事费心呢,想必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侯爷和十一郎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应对那些水寇的怒气吧,这次侯爷故意迟迟不至,不就是想要让燕山卫和这些水寇先起冲突么,也好让这些水寇的立场泾渭分明。只是如今冲突虽然起了,却是让武道宗的许子静力压群雄,这可不符合侯爷事先的计划啊!”

师冥在这葛衫男子说话的时候一直肃容聆听,直待他说完才微微躬身道:“多谢叶先生教诲,本侯明白了。”

那锦袍少年却在这时伸手指着远处的浮台道:“姐夫,叶先生,快看,胜负要出来了。”

师冥和葛衫男子原本就没有忽视远处的交手,但是闻言却都是一愣,方才还是没有丝毫胜负分明的迹象,这少年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都是凝神望去,目光落到正在交手的两人身上,眼中神色都是一变。

杨宁手掌从褚老大胸口要穴移开,退后几步,负手望天,神色淡漠如冰,只是褚老大却不像方才那般若无其事,甚至还会大吼叫骂几声,只见他头上青筋暴露,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滚落,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颤抖收缩,虽然依旧站在那里,却是仿佛变成了泥塑木雕,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那褚老大突然咬牙切齿地道:“贼厮鸟,你用了什么妖术,啊——”刚说了几个字已经大声呼叫起来,显然痛苦难当。江水之上谁不知道骷髅会的褚老大一向自诩好汉,曾经在对头围攻之下被人砍了十几刀,差点被乱刃分尸,也没有见他喊一声痛,今日如此惨呼,想必当真是痛苦难当。围观的众水寇都是心惊肉跳,方才见到杨宁久战不胜而生出的轻视和侥幸之心立刻消失无踪。当然骷髅会的众人都是惊呼连连,他们素来和褚老大投契,感激他的恩义,如今见到首领吃苦,虽然顾忌杨宁厉害,可是还是毫不畏惧的高声喝骂,文缙儒连连出声喝止,才略微压住了船上混乱的局势。而伊不平却是眉头微皱,眼中虽然有些欣赏之色,却有更多的不满,站在他身后的黄面少年则是唉声叹气,似乎想要出言劝阻,却又十分为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