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战况已经越来越凶险了,明显林志恒已经落在了下风,西门凛想不出来杨宁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己方不败,但是目光一闪,他看到杨宁神色淡定从容,望向浮台的目光更是笃定,不知怎么心中生出信服之意,不由微微一笑,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一番苦战,林志恒清晰的感觉到内力的流逝,以及周身的痛楚,一共受了二十几处剑伤,即使是在奇妙的心法作用下,强行压制起来的各种情绪都开始再度浮现在心头,有了情绪的干扰,他的剑法开始凌乱起来。微微闭目,让滚落的汗水不至于落入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乔长辕疲惫的神色,心中生出一丝得意。他不是不清楚乔长辕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能够击败两个兄弟的联手,将他们残杀,这是自己远远不如的,可是即使心知肚明,他依旧出面挑战,不仅仅是因为仇恨,更因为他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兄弟流血。如果任凭乔长辕载誉而去,那么接下来的三阵,必然是场场血战,为了和乔长辕争夺功劳,江东一方上来攘战的高手绝不会有任何留手。他在那片刻之间已经想清楚,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三阵都必须由他们剩下的六人接下,为了避免那种惨烈的局面出现,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让对方畏惧己方的报复。可是如果是杨宁、西门凛、凌冲三人出手,乔长辕尽可以避战,即使他应战,己方虽然必胜,在众人眼中却不过是恃强凌弱,并不能保证接下来对手会因此怯战。只有自己向乔长辕挑战,想法子和他同归于尽,这样一来,江东方面再度上阵的人就会对和自己地位相同的其他几个兄弟心生忌惮,而有了戒心的兄弟们,也就有了更多的生存机会。想到这些年来,相互扶持的兄弟情谊,林志恒绝不后悔走上死亡之路。他清楚地知道,最多再过十招,他就会死在乔长辕的剑下,不过在临死之前,自己却有足够的把握扯上乔长辕陪葬。
嘴角微微牵动,将一缕微笑强行止住,林志恒左手握住了袖底的一管银筒。昨夜他奉命出去清洗四周的眼线细作,收获不小,除了一囊美酒之外,还得到了一筒江南神机门秘制的“梨花针”,这种暗器精巧绝伦,威力无穷,只需触动机簧,千百根银针两丈距离之内可以穿透皮甲,这个距离之内,纵然是绝顶高手也决计无法全身而退。昨日意外得到这筒暗器,经过演武堂训练的林志恒立刻认出了这价值百金,却只能使用一次的“梨花针”,因为这种暗器除了用来暗算偷袭之外,其实用处不大,毕竟临阵对敌,没有人会眼看着你拿出暗器而不躲闪的,所以林志恒并没有将暗器上缴,而是作为战利品留了下来,想不到现在却是派上了用场。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凭着真实武功杀死乔长辕,从头至尾他都使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就是要使乔长辕一剑刺穿他的身躯的时候不会怀疑自己要施展暗算,弃剑而逃,只需敌人宝剑在他身体停滞的瞬间,已经足以让他发射“梨花针”了,这时候两人距离不到一丈,正是梨花针威力最大的距离,而经过这一场的恶战,即使自己是暗算得手,两败俱伤,也不会有人瞧不起自己兄弟,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再也不能踏上幽冀的故园了。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林志恒手下一缓,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乔长辕的长剑立刻如影随形地到了他的胸前。乔长辕全不怀疑林志恒是别有用心,将近百余招的搏杀让他认可了这个少年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且事先师冥要求他速战速决的话语也令他有些心焦,虽然明知道林志恒显露的邪异武功已经足以让他向师冥解释交差,可是对权势荣耀的渴望还是让他失去了一贯的谨慎,而林志恒眼中露出的留恋神色,也让他当成了软弱放弃的征兆,所以这一剑他毫无保留。
就在乔长辕的长剑将要刺入林志恒的心口的一瞬,突然觉得剑尖一震,剑身一偏,便已经刺入了林志恒胸口,只是这一震一偏,已经避开了心肺要害,只是这点差别,林志恒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几乎是感觉到剧痛的同时,他已经心中一片清明,再无任何杂念,抬起左手按动机簧,一簇灿烂耀眼的银光如同暴雨一般射向乔长辕。乔长辕常年和人交手,经验极其丰富,几乎是在长剑颤动的一刻,他心中便生出警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他已经弃剑疾退,同时左手袖中剑已经化作一团精光,将大半银针拦住,但是仍有上百根银针毫无障碍地没入乔长辕的胸腹之中。乔长辕踉跄而退,这一刻久已养成的性格起了作用,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脱逃。
林志恒眼看着乔长辕后退,不由想要出剑追杀,但是身躯微动,便觉得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竟是不能发力,满腔悲愤难以疏解,不知不觉间已是眼眦俱裂,点点滴滴渗出鲜血来,神情凄厉,令人望而生寒。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突然膻中穴上一痛,一缕冰寒的真气透体而入,沿着任脉鸠尾、巨阙逆行,直入气海,他只觉得丹田之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那一缕纤弱的真气仿佛甘露冰雨,他干涸的经脉再度恢复生机,感觉到真气再度运转自如。林志恒也顾不得去想是谁援手,用力一掷,宝剑化作飞虹,向乔长辕袭去。这时候乔长辕已经退到了浮台边上,他只觉得胸腹之间宛若火烧,痛楚无比,正在这时耳边却传来剑刃破空的声音,他终究身经百战,不觉神智一清,极力向一边闪躲,却终究被伤势牵累,血光一闪,那柄长剑竟是生生贯入左肩。伤上加伤,雪上加霜,乔长辕再也承受不住,双腿一软,已经一跤跌倒在浮台之上,身躯撞在坚硬的台板上,这剧烈的震动,更是触动了伤势,一声痛呼,几个翻滚,身躯竟是向江心跌落。望见乔长辕的身影消失,林志恒最后的一丝力量也已经消耗殆尽,仰天惨笑数声,身躯一软,竟也栽倒在浮台之上。这一阵,竟是两败俱伤,并无胜者。
看到这幕惨剧,师冥和西门凛不需商量,同时下令救人,江东这边自有师冥船上的水手将落水昏迷的乔长辕救了起来,送到舱中救治,幽冀这边则是西门凛亲自上了浮台将林志恒抱回船上,只是短短一段水程, 西门凛一身黑衣已经几乎被林志恒流淌的鲜血浸透。强忍心中悲痛,西门凛亲自替他拔剑止血幸好他随身携带的伤药乃是极品,这才救回了林志恒的性命。
在西门凛救治林志恒的期间,师冥并未打断他,也没有急着要求进行下一战,此刻他心中的思绪复杂无比,虽然有些遗憾这一战两败俱伤,但是更令他惊心的是林志恒表现出来的悍勇冷酷,不过是幽冀演武堂未出师的一个弟子,就有这样的武功勇气,就算不是个个如此,恐怕也代表了幽冀新一代人才的成就作风吧。二十年的时间,幽冀并未浪费,想必已经培养出了无数的青年新秀,想到唐氏虽然极力招揽人才,但是除了自己宗派中的高手之外,不是暮气沉沉的老人,就是狂妄骄纵的新进高手,比起幽冀来高下立见。想到此处,师冥便觉得心中十分不安,更是从不由生出嫉妒之情,为什么西门凛手下可以有这样的新秀人才,自己却是常常捉襟见肘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令一个护卫进去看一下乔长辕的伤势,虽然这一阵并未取胜,但是乔长辕的武功才智他已经看在眼里,这个人若是救治过来,春水堂想必也可以补充新血了吧?
独自立在船头,没有回头关心一下林志恒的伤势,也没有理会那些围在西门凛和林志恒周围忧心忡忡的少年,以及小心戒备,堤防江东方面趁机发难的凌冲,杨宁突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抬起手来,白皙如玉的手心里正有一块透明的玄冰,他方才凝水成冰,然后将这晶莹剔透的冰块当成暗器使用,耀眼的日光之下,自然无人注意到这无影无形的暗器,第一次震偏了乔长辕的宝剑,保住了林志恒的性命,第二次渡入了一缕真气,让林志恒奋起余勇,重创了乔长辕。这件事情说来容易,但是他的武功本来是偏于阳刚的,凝水成冰乃是强行使用阴劲,却也消耗了他不少真气,倒是那暗器手法,虽然玄妙,倒非是什么难事。
不是不可以干脆直接暗算了乔长辕,但是杨宁却是不肯那么做的,他心中自有公平二字,虽然他也不喜乔长辕,只因他此人在武功上面还要隐藏自己的真性情,可是无论如何此人取胜用的是真才实学,并非用了什么阴谋手段。手段虽然狠辣些,但是看在杨宁眼中自然不算什么。林志恒向乔长辕挑战,杨宁虽然喜欢他的勇气,却也觉得他太逞强了。虽然已经决定维护林志恒,但是杨宁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插手这场公平的决战。他虽然出手,却不过是避免了双方的同归于尽,如果不是他的出手,这是肯定的结局。助林志恒一臂之力,却是为了不让乔长辕因为伤势较轻而获胜,所以结局同样是平手,只不过非是同归于尽,而是两败俱伤。当然这其中他自有亲疏之分,林志恒性命无碍,乔长辕却还需在生死边缘挣扎,只是这一点杨宁就不会多想了,无论如何,他也已经给了乔长辕生存的机会。
看着玄冰缓缓化成冰水,杨宁微微一笑,心道:“已经五阵了,却偏偏是一个平局,接下来的五阵胜负又如何呢?不过,我要不要再上阵呢,内力已经恢复七成了,不过青萍似乎不想我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