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寒清江

杨宁闻言神色一变,顷刻之间已经是冷若冰雪,眼中深藏的一丝软弱已经烟消云散,他寒声道:“不错,是我做的。”

无色庵主眼神越发冰寒,淡淡道:“贫尼已经是世外之人,唯一令贫尼心中牵挂的就是烟儿,烟儿襁褓之中失去父母,是贫尼将她抚养长大,并将她送入翠湖门墙,烟儿对贫尼来说,不啻骨肉至亲,若有人伤害了她一根头发,贫尼都会将那人挫骨扬灰,时至今日,你可曾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杨宁脑海中浮现出平烟淡漠美丽的容颜,心中不知怎么一热,将两人之间的过往从头到尾仔细想过一遍,他缓缓摇头道:“平姑娘对子静极好,子静也将平姑娘当成良师益友,可是子静却不后悔自己的行为,若是重来一遍,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无色庵主闻言眼中闪过古怪的神采,瞧向杨宁的目光越发多了几分寒意,但其中却也多了几分赞赏,虽然还没有真正的交手,可是只凭先前的真气对峙,两人都心里明白,若是交手,杨宁必败,将近三十年的差距,不是任何力量能够弥补的,可是这少年明明知道后果,却依旧不改初衷,这般的倔强,这般的傲骨,令无色庵主想到了一个原本已经渐渐淡忘的影子,早已如同寒烬死灰一般的心灵,竟是再度现出了生机。其实杨宁不论是胆怯示弱,还是使气逞强,在无色庵主眼中,都不值一提,惟有杨宁的固执己见,才会令她动容欣赏。

将所有的情绪隐在冰冷严肃的面具之下,无色庵主淡淡道:“好,好,你既然这样想,贫尼也就不用顾及你的师门了,你出剑吧,让贫尼见见你是否有这样的份量,让你小小年纪就这样猖狂。”

感觉到那淡漠的声音中蕴藏的杀意,杨宁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戒惧,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么他就不会再浪费心思在惧怕上面,缓缓道:“既然前辈要为平姑娘报仇,弟子接下就是,只是弟子剑法不精,想要用刀向前辈请教,不知道前辈可允许在下换把刀么?”

无色庵主闻言不知怎么从心底生出不悦来,冷冷道:“我见你性子桀骜,对上《大须弥金刚力》这种刚猛无比的武功居然以不肯以柔克刚,那叶陌用他得意的功夫和你交手,你居然也是依样画葫芦,就连硬接伊会主神箭这样的蠢事都做得出来,怎么对着贫尼,却不肯用剑了。”

杨宁也不掩饰,坦然道:“我的剑法造诣不如掌法高深,但是若是赤手空拳和前辈交手,必然是有死无生,兵刃上面,我最近在刀法上有些收获,想来还可以勉强和前辈一战。”

无色庵主点头道:“你倒也聪明,见你的出手,果然是拳掌上面造诣深些,对叶陌那一战,你不过是仗着身法高明,那一剑不过是徒有其表,既然你说刀法上面有些信心,按理说贫尼应该允许你换刀,可是贫尼一生重剑爱剑,你若使剑,贫尼还有兴趣和你在剑法上面争锋,你若用刀,说不得贫尼只能恃强凌弱,一剑取了你的性命了。不过若是全然不给你机会,传出去也让人说贫尼以大欺小,这样吧,贫尼平生练剑,创了一套孤寒剑法,这剑法共分三层,第一层共有三十六式,是基本的剑式,乃是贫尼三十岁前所创,第二层共有十二式,是贫尼四十岁前所创,还有一式,贫尼直到如今也不过是得了一个轮廓罢了。若是你用剑和贫尼交手,那么贫尼只用三十六式基本剑法,你看如何?”

杨宁在武道上面的见识已经不浅,自然明白无色庵主是放弃了极大的优势,只使用基本的剑法,而且不用内力压制,可以说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局势了,虽然无色庵主的言外之意对自己也有约束,就是自己只能用剑法求胜,或者可以化用别的招式,但是想要使用轻功游斗却是不可能了,想过利害得失,杨宁终于做出了决定。

龙吟声起,剑华绽放,杨宁拔剑出鞘,手腕一翻,剑指苍穹,正是少林达摩剑法的起手势《佛前一拄香》,达摩剑法虽然不是少林最高深的武学,但是这套剑法攻守兼备,若是遇见不知深浅的敌手,却是最好不过。见杨宁先用达摩剑法出手,无色庵主微微一笑,道:“好,能够懂得先选这种剑法和贫尼过招,你的剑法已经入门了。”

杨宁神色凛然,恭敬地道:“既然庵主有意指点子静剑法,晚辈自然乐于从命,只是庵主两手空空,不知道佩剑何在?”说话之时,杨宁眉宇间已经有了不悦之色,如果无色庵主竟要空手对敌,可就是存心戏弄了,虽然他尊重无色庵主的修为,可是并不代表无色庵主可以戏辱轻慢于他,心中存了恼意,不自觉地,杨宁已经将前辈的称呼改成了庵主。

无色庵主丝毫没有感受到杨宁的不满,伸手从僧袍下取出一管淡黄的竹箫,含笑道:“贫尼早已不用剑了,就用这竹箫相代,可别说贫尼怠慢你,纵然是一枝一叶,在贫尼手中,也胜过你手中的纯钧宝剑。”

若是别人听了,多半以为无色庵主是瞧不起杨宁,可是杨宁不知怎么,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无色庵主的心意,知道她并没有任何矫饰,便淡淡道:“武功到了庵主这样的级数,飞花摘叶不过是寻常事,别说是一管竹箫,就是一根枯枝,在庵主手中也胜过神兵利器,晚辈不会误解庵主的意思。”

无色庵主闻言不由拊掌道:“好,好,子静不愧是武道宗的弟子,贫尼四十岁之后就不再用剑,却也不是为你这样做的,你能够明白这些,看来你在剑法上面实在是下了苦功的,不知道是否你这孩子故意谦逊,还说自己剑法不好,贫尼可不喜欢这样的矫揉造作。”

杨宁没有答话,眼中闪过一缕傲然,无色庵主看在眼中,不由摇头一笑,道:“好,好,是贫尼胡乱猜疑了,看在你这孩子如此光明磊落的份上,贫尼也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贫尼今日前来,就是要取你性命,不过不是为了烟儿,而是贫尼自己要杀你。虽然你伤了烟儿,可是贫尼却不会为了这件事来和你为难,哼,烟儿品性资质还在贫尼之上,若要报复,她难道不会自己来么,贫尼虽然宠爱她,可也不会越俎代疱到这种地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心机,看你这性子,就算不是公平对决,想必也不会太离谱,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贫尼是不会过问的。要杀你,是贫尼自己的私心,你也别问为什么,贫尼是不会说的,告诉你这些,给你机会生存,都不过是为了让贫尼自己心安理得,你也不用为此感激,更不用想着转圜,今日能否活下来,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杨宁听到此处眉梢微扬,其实他并不关心无色庵主为了什么要杀自己,只是他隐隐感觉无色庵主似乎对自己和平烟的决斗有些误解,无论当日何等情况,无论平烟最后是否手下留情,可是自己绝没有使用任何手段,不过虽然如此,杨宁也没有任何辩解的念头,不论对着什么人,杨宁都不会有想要解释的冲动,别人心中的想法,对他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