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杨宁早已不见了那种睥睨天下的威严,冷酷无情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略带迷茫的神情,令他清秀的面容凭空添了几分稚气,早已没有了未来魔帝的威慑,那些水贼悍匪毕竟都是胆大包天的人物,看着被青萍训斥的满脸认罪服软神情的杨宁,渐渐忘记了这少年的可怕,有些胆大的已经有些忍俊不禁。杨宁早已沉醉其中,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反而是青萍终于发觉了杨宁神情的异样,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不由暗自叹息,转念一想,杨宁的性子就是如此,就是自己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总之,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最多以后自己想法子帮着他也就是了。想通这一点之后青萍也就不再继续责备杨宁,这一停下来才觉得口干舌燥,不禁舔了舔嘴唇,杨宁一直偷眼瞧着青萍,不敢正视是担心青萍以为自己不肯听教,再加上那如同天籁一般的软语声突然消失,所以青萍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心念一动,杨宁的身形已经从众人眼中消失,再次闪现已经出现在伊不平身边,这时候伊不平已经吩咐处理完善后之事,正坐在椅子上一边休息,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杨宁和青萍两人的互动,手中还拿着属下兄弟刚刚送上的一囊水酒,因为看得津津有味,还没有顾得上打开塞子,突觉眼前一花,已经给人劈手夺去。习武之人突遇惊变,多半都会奋力反击,幸而伊不平心思坚忍,更知道此刻能有这种身手的只有杨宁一人,所以强行止住出手的yu望,等他看清楚的时候,杨宁已经回到青萍身前,将酒囊送到她面前,眼中尽是关切之意,却不言语。伊不平见状不禁摇头苦笑,心中对杨宁倒是多了几分好感,他原本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颇有戒心,就是担心这少年太过桀骜,不能领会二小姐尹青萍的一片真情,此刻见到杨宁这般举动,心中才略略安定下来。他这局外人都有这样的想法,青萍自然也是心中一甜,接过酒囊喝了几口,嫣然笑道:“虽然是借花献佛,也算你向我赔罪,我不骂你了。”
杨宁有些赧然,但是转眼之间已经恢复了淡漠神情,只是一双眸子已经不再是全然幽冷无情,多了几许暖意,他毫不犹豫地道:“青萍,你别担心,要不然我想法子去救绿绮姐姐吧,如果罗承玉真的伤害了绿绮姐姐,我就杀了他给你出气。”
青萍闻言长眉微蹙,挥手就是一个暴栗,道:“不许叫名字,叫我姐姐。算了,虽然我看那罗承玉不顺眼,但是他也勉强算是谦谦君子,这是姐姐说的,姐姐看人很准的,而且无论如何师父也是郡主旧部,想必罗承玉还是要看师父几分薄面的,你再送封信过去,不管真心假意,那罗承玉对你似乎很重视,想必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姐姐。去救就不必了,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送死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如果他真伤了姐姐,我们自然要去报仇,若是现在急着救人,只怕反而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而且你和那燕山卫大统领刚刚闹翻了,又坏了人家统合水上势力的大事,这个时候去了恐怕会和燕王世子翻脸,到时候他恼羞成怒,反而可能会害了姐姐,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杨宁听着青萍轻嗔薄怒的说话,全然想不起自己可以反驳青萍,当初绿绮已经说过自己可以称呼青萍名字,被习惯支配的他下意识地道:“姐姐,你放心吧,那个行刺你的刺客就是他们的人,我让他给罗承玉传话过去,谅他也不敢为难绿绮姐姐,如果他敢那样做,我就杀上信都,一次两次杀不成,就杀他十次八次,杀不了罗承玉,我就杀他的心腹重臣,定让他一夕数惊,芒刺在背,没有一天安宁日子可以过。”说到此处,他眉宇之间已经杀气纵横,目光睥睨之下宛若利剑寒芒,令得所有听到或者留意到他的眼神的人都从心底生出寒意,不禁想起这少年酷烈无情的血腥手段,更想起这少年不仅仅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是未来的魔帝,而魔帝的威名是用鲜血和尸骨堆积而成的。想到此处,原本还觉得有趣的众人都不禁收回了笑容,更是将窥伺的目光移开,再也不敢心存冒犯侥幸之意。
杨宁说话之时,语气自然充满自信,以他的武功,若是专心去做刺客杀手,足以令任何人寝食难安。青萍听了却是蹙眉道:“胡说八道,做刺客有什么好,如果不是你去听涛阁行刺,哪里有这么多烦恼,若想报仇法子多得很,不用你去冒险,我可是血手狂蛟尹天威的女儿,当初我爹爹纵横江河湖海,也没有人敢攘其锋芒,这一次我能够从罗承玉手中逃了出来,又和伊叔叔合作和信都、江宁正面相抗,难道我就没有救出姐姐得法子么?”虽然是斥责的语气,但是明眸流转之间,尽是关切之色。杨宁自然知道青萍心意,也就不再多说,但是眼神却是冷凝如冰,可见是决不会改变主意。青萍也知道他的性子,只能暗自希望事情不要恶化到那一步,微微一叹,就转移话题道:“对了,子静,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有援军,还知道京飞羽一定会背叛江东,就连那个奸细,伊叔叔他们和他相处数年都没有发觉破绽,你却一眼就看穿了?”
青萍的问题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她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十分关心,如果是绿绮的话,对于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旦用起心来,定是事无巨细,滴水不漏,而青萍问起来却不过是为了转移杨宁的杀意罢了。只是青萍虽然并不真正关心,有人却是早已万分疑惑,杨宁还未回答,两人耳边已经响起伊不平爽朗的声音道:“是啊,子静公子,伊某也是奇怪的很呢,虽然说春水堂有意趁机清洗江水这个机密情报我早已有所耳闻,可是他们还有援军在外,我也只是凭着推断而来,子静公子揭破此事已经令伊某惊讶万分,公子竟然还知道那京飞羽是幽冀所属,真令在下迷惑不解,毕竟这样的机密大事只怕幽冀内部也没有几人知道,更何况公子并非幽冀重臣,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杨宁这才想起还有主人的存在,勉强将目光移到了伊不平身上,只见这个用了诡计胜了自己一阵的汉子满面堆笑地望着自己,可是那双鹰目却是凌厉非常,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他并不是随便问问而已。
杨宁眉头一皱,他并不善于和人交谈,但却能感觉出来,伊不平语气虽然软弱,但是内中却隐隐有质问之意,是绝不能敷衍的,他性子本就孤傲,怎能容忍伊不平的质问,脸色一沉,已经眸冷如冰,还未等他翻脸,耳中又传来褚老大粗豪的声音道:“贼厮鸟,你没死啊,什么时候和伊老大穿上一条裤子了。”
杨宁哪里听过这样的俚语,也不觉得气恼,只觉得一头雾水,闻声望去,只见褚老大拎着那柄重剑大大咧咧走了过来。褚老大方才冲锋陷阵在前,虽然仗着大须弥金刚力没有受到重伤,但是一身衣衫都已经破碎不堪,更是被鲜血浸透殆尽,这时候已经换了一件随便找来的布衫,只是那件布衫明显尺寸较小,几乎是紧绷在他身上,越发衬托出他的粗莽彪悍,他步伐极大,每一步都在刚刚清洗过的甲板上留下一个血色的足印,令人触目惊心。
而文缙儒则是紧紧跟在褚老大身后,神色凝重非常,听到褚老大口无遮拦,更是愁眉苦脸。比起仍然沉浸在大胜之后的喜悦的褚老大,文缙儒想的更多些。如今骷髅会实力损失惨重,精锐只剩下十之二三,再加上得罪了春水堂,以后想要在江水之上立足,已经使艰难非常了,但是这一点还好办些,毕竟越国公势力虽然庞大,却是外强中干,多有枯枝,虽然不能力敌,但是想要保住性命还是有希望的。但是他们还得罪了燕山卫,虽然幽冀鞭长莫及,但是从京飞羽的背叛看来,显然幽冀已经将手伸到了江水之上,有京飞羽这地头蛇相助,再加上燕山卫派出的高手,只怕没过几日自己和老大的首级已经送到信都了,对于文缙儒来说,幽冀那种真正的强龙才是最大的威胁。为了将来的打算,他才撺掇褚老大来和伊不平见面,毕竟锦帆会看起来明显是事先有了提防,以伊不平的精明,想必会有后路吧,到了这种时候,文缙儒也顾不得可能会被锦帆会吞并的危险了,主动前来问策,而且伊不平声名在外,这一点应该不用过分忧虑。不过上船之后,一眼看到杨宁,他心中更是安定了很多,虽然并不知道杨宁的底细,但是杨宁武道宗嫡传的身份,和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都令他隐隐看到一线生机。
褚老大却不知道文缙儒的苦恼,几步奔到杨宁身边,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向他抱去,杨宁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还从未遇到这样鲁莽的人,又未觉出恶意,一个失神,已经被褚老大抓着双肩,耳边更是响起雷鸣一般的吼声道:“老子就是看着那些官老爷不顺眼,就是打不过他们,只能自己憋气,还是你这贼厮鸟厉害,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嘿,小子,你要不要入伙,最多我把老大的位子给你做。”
杨宁只觉得脑子里面轰然作响,下意识地双臂一震,震开了褚老大蒲扇大的手掌,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拳将他击飞出去,只听见一声惨叫,褚老大已经手舞足蹈地跌出去三丈多远,摔倒在甲板上,就连整艘战船都不禁晃动了半盏茶时间。听到褚老大的惨叫之声,杨宁脑子一清,这才想起这莽汉正是自己练功的鼎炉,怎能随随便便杀了,正在后悔之际,褚老大却已经哼哼呀呀站了起来,原来杨宁仓促出掌,再加上心无杀意,并没有用上杀招,出招之际又是不知不觉留了几分情,褚老大又是皮粗肉厚,所以只是吃了些皮肉之苦而已。
褚老大摸着后脑勺,抱怨道:“贼厮鸟,你怎么又打老子,真是不够朋友——”话未说完,已经发觉除了杨宁和青萍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这才不觉吞声,文缙儒早已经吓得汗流满面,连忙挡在褚老大身前,陪笑道:“子静公子,我们大当家鲁莽惯了,公子莫要见怪。”
杨宁已经冷静下来,只觉得一股笑意从心底涌出,但是他性子别扭,不肯表现出来,只是傲慢地点点头,表示不会见怪,青萍却是知道他为何出手,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杨宁脸一红,知道自己的慌乱无措都被青萍看见,不好意思面对青萍,便有些赌气地向伊不平问道:“你觉得京飞羽武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