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见状神色剧变,挥掌将残破的大门击碎,闯入酒楼见满地血肉横飞,所有人的尸体都已经变成了肉一般,根本分辨不出相貌身份,而罗氏兄弟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手中都紧紧握着刀柄,眉目间一片痛苦之色,面具跌落在身边,但是却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显然是苦战力竭的模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杨宁早已经鸿飞冥冥,就连一直跟在杨宁身边的那个水寇也无影无踪。师冥眼中光芒闪烁,双拳紧握,不知不觉中,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虽然自己的心腹亲卫都保住了性命,可是他恨不得死的是罗氏兄弟,而不是越国公的爱子。如果唐康年知道此事,虽然杀死唐十一的是杨宁,和自己这几个护卫无关,也不可能消除光明宗和唐家之间的芥蒂,而且谁知道自己这几个护卫有没有牵涉其中呢?微微抬起右手,只要几缕指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可能的麻烦,但是这样做会不会引起唐伯山的怀疑呢,略一犹疑,师冥终于放弃了杀人灭口的打算,毕竟这样做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师冥的神色在转瞬间变得悲愤异常,转身深深一揖道:“大哥,魔帝已经逃走,我派到魔帝身边的几个护卫却还活着,是否要将他们救醒,问问实际的情形,然后再传令下去,全城搜捕魔帝和他的同党。”
唐伯山面色苍白地望着楼中地惨烈景象。却连一根眉毛都没有颤动,仿佛刚才没有在幼弟的尸身前泣血泪下,淡淡瞥了师冥一眼,道:“不行,现在下令追杀魔帝,只怕是得不偿失。现在的魔帝已经彻底失控,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燃起燎原大火,但凡还有一点理智。他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我们唐家么?若是没有我们全力相助,他想寻到剑绝,恐怕是痴人说梦。可是他居然就当着我们的面杀了十一郎,若非疯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我所料不错,他对寻回剑绝已经不存希望了,只等着时日一到。就要大开杀戒。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再激怒他,否则无备之下定会损失惨重,江宁是我们的天下,却也是我们的羁绊。如果魔帝闯入越国公府杀戮,到时候若再有人趁火打劫,你我纵然不惧。唐家的老弱妇孺只怕会血流成河。十一郎身遭不幸。你我责无旁贷。若是再有所损伤,只怕更不能向父亲交代了。”
师冥叹息道:“难道我们就任由他胡作非为么?”
唐伯山冷冷道:“当然不可能。我唐家的人流了一滴血,也要别人十倍偿还,更何况魔帝就在你我面前杀了十一郎,此仇此恨,终生难忘。不过报仇也要谋定而后动,你不要太急躁了,一会儿你立刻令春水堂全部出动,一定要在期限之前找到明月和剑绝地下落,将她们生擒活捉送到越国公府,你自己也有重任在身,现在魔帝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一定要找到他,但是不要得罪他,一定要让他相信,我们不会寻他报复,还要让他相信,劫走剑绝的明月一定是其他势力的棋子,他若相信了定不会耐心等待,只要他和帝藩的势力冲突起来,你就从中挑唆,总之,让他得罪地人越多越好。我将府中老弱妇孺安排妥当之后,就会和那些人好生谈一谈,等到了第十日,我要布下天罗地网,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侣痛苦哀号,让他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师冥感觉到唐伯山低沉的语声中透着无尽的怨毒,不由低下头去,他心里明白,唐十一地死对唐伯山的打击十分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兄弟之情,还因为这是唐伯山“无能”的象征,日后越国公每当回忆起幼子的音容笑貌,就会对唐伯山生出不满,虽然唐伯山已经是世子身份,但是在这样地家族,世子身份并不能保证一切,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成为越国公废长立幼的契机。至于自己,虽然也会受到牵连,但是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无辜,纵然唐家会心存芥蒂,看在光明宗强大实力地份上,也不会有致命地影响。在这样地沉重打击面前,唐伯山还可以如此冷静,师冥不免生出敬佩之心,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能太过表现得太差,免得唐伯山轻视了自己,甚至轻视了光明宗,想到此处,师冥低声道:“大哥,若想对付魔帝,光凭我们手中的力量只怕是不够地,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坚毅果决,纵然我们能抓到剑绝,也未必能够胁迫到他,一旦双方撕破脸皮,那魔帝的轻功举世无双,当世除了三数人之外,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他,他若不和我们正面为敌,只怕天罗地网也擒不住他,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非这个缘故,当初我们怎会屈服于他的威胁呢?
他伏诛,只凭武力还不够,更何况我们未必找得到明行踪,若是不能拥有这个筹码,只怕更没有希望杀死魔帝了,依小弟之见,必须有一个能够牵制住他的高手,然后再合众人之力围杀此獠,否则只怕会功败垂成。”
唐伯山淡淡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只要我传出消息去,自会有人为此殚精竭虑,想要魔帝死的人,我们还不是最急的那一个,倒是还有一件事情,你要留心一下,十一郎的性子你我都清楚,这些日子我刻意不让他知道外边的事情,他是怎么会知道魔帝到了金陵的,又是怎么会知道魔帝就在这里呢,是不是有人撺掇他到这里向魔帝挑衅的,这件事情若是不查清楚,你我只怕是芒刺在背,一刻也不能心安。”
师冥眼中寒光一闪,惊佩地望了一眼唐伯山。不由心道,若论勾心斗角,自己纵然是光明宗弟子,比起这些自幼就浸淫其中的世家子弟,当真是不能相提并论,略一思索,他冷然道:“大哥放心,你我已经在一条船上,大哥若有差池。我也逃不掉罪责,我会派人监视府中上下,如果有人当真如此辣手,不顾兄弟之情。师某也断然不会容他。”
唐伯山听到这句话,眼中才难得地流露出一缕喜色,但是转瞬之间又被潮水一般的悲怆掩盖,黯然长叹道:“你这几个护卫。难得还能在魔帝手下保住性命,他们和魔帝朝夕相处了几日,难免会有些蛛丝马迹落在他们眼中,我将他们带回去好生问上一问。说不定能够找到魔帝的弱点破绽呢,说起来,这个魔帝毕竟年轻识浅。不知轻重。我若是他。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唐家彻底得罪,既然得罪了。就绝不会放过这几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护卫,不过也幸好如此,如果这位魔帝步步为营,谨慎小心,再加上一身绝世武功,我们又如何对付得了他。”
师冥心中一凛,却不敢泄漏出忧虑之色,只是恭谨地道:“是,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罗三他们虽然武功还算差强人意,但也都是初出江湖,缺少经验,恐怕很难有什么独到的看法,不过大哥不妨仔细问问罗三,他是四兄弟的老大,还算聪敏能干,或许还能有些见识,至于其他那几个,恐怕就指望不上了,尤其是罗五,形如烈火,粗疏鲁莽,最不喜欢动脑,我一向都拿他没有办法。”
唐伯山听到此处,眸光黯淡,低声道:“形如烈火,粗疏鲁莽,十一郎就是这样的脾气,比起仲海来虽然蠢笨多了,却真正将我当成大哥,只可惜我竟护不住他,唉,莫非这竟是报应么?”话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是声若蚊,几不可闻,但是那一种沉痛悲凉的意味,却已经深深印在师冥的心底,等他从唐伯山难得地真情流露中回过神来,眼前已经人影杳然。
师冥犹自为唐伯山罕见的真情流露而怔忡之时,却有几个身着蓝衫的青年走进来,也不向师冥行礼,便将罗氏兄弟带了出去,师冥眸光蓦然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些蓝衣侍卫都是唐伯山的亲信,就连越国公唐康年,若非必要也不会轻易调动这些人,只不过唐伯山善于隐忍,在金陵城内轻易不会动用这些侍卫,想不到今日却都派了出来,可见唐伯山地心意何等坚决,他并不会因为唐伯山刚才表现出来的信任而掉以轻心,谁知道这是否唐伯山安抚自己的手段呢?
师冥漠然静立了片刻,门前青影一闪,秋素华低头走了进来,在他身前站定,低声禀报道:“跟踪魔帝的探子都被甩开了。”师冥丝毫没有漏出惊异之色,淡淡道:“他若没有这个本事,也不配做魔帝了。接下来地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了,你立刻去见海陵,告诉她十一郎身故的消息,让她请岳母亲自去听审,如果罗氏兄弟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立刻传讯给我,不要冒险动手灭口。”秋素华听到“海陵”二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缕幽怨地光芒,却又转瞬消逝,她知道此刻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只是低声应诺,然后转身离去。
师冥没有理会秋素华的情绪变化,只是苦苦思索着,杨宁到底会去什么地方,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从心底生出地战栗,宗师级数地高手并不可怕,可怕地是拥有接近宗师级数修为,心智却宛若孩童一般的人物。突然之间,他发觉自从自己和杨宁敌对以来,似乎这个少年地每一个举动都脱离了自己的判断,再联想到这些日子,杨宁一直让罗氏兄弟带着他在城中四处游走,原本自己还觉得好笑,以为杨宁是急于寻找青萍,才会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可是如果自己换一个方向想想,是不是这个少年根本是在熟悉金陵的
一旦十日期满,若还找不到剑绝的下落,他就可以展的杀戮。想到武道宗秘传的绝世轻功,想到这少年魔帝惊世骇俗的一身武功,和狠辣无情的手段,师冥只觉得脊背上似乎有一缕寒意升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少年彻底失去控制。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剑绝找出来,以那个女子为人质胁迫杨宁,幸好唐伯山足够冷静,在这种情势下还能不为仇恨所蒙蔽。不过自己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怎么知道杨宁不是在期待这场杀戮呢,若非如此,他怎会在这个时候就杀了唐十一,武道宗地嫡系传人,无不是心冷如冰。心硬如铁,自己若是当真相信他会为一个女子失魂落魄,恐怕会得不偿失。
正当师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道:“侯爷。属下擅离职守,今日特来想侯爷请罪。”
师冥听到这略显嘶哑,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不禁眉头微皱。抬起头向门边望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个灰衣男子,头上戴着一顶遮阳斗笠,看不清相貌。身材瘦消,但是只见他的身姿,师冥便认出这人正是春水堂的大将——破浪神蛟居重。自从赤壁一战后。此人便消失无踪。想不到今日竟然又回来了,师冥心中生出一股怒气。但是转瞬之间却又压了下去,漠然道:“原来是居兄,居兄如今身份不同,乃是翠湖平仙子的师兄,想必已经转投翠湖门下,翠湖乃是武林白道之首,就是当今天子,在岳宗主面前也要自承晚辈,纵然是一个旁系弟子,也比别家的嫡传弟子还要矜贵几分,怎么今日如此客气,只怕师某承担不起。”
居重摘下斗笠,露出清瘦的面容,不过数日之别,居重似乎已经苍老了许多,但是眉宇间那一片澹然光华,却是令他平添了几许风采,望着师冥地双眼中闪过一缕悲伤,居重单膝跪倒道:“侯爷若要怪罪,居重并无怨言,只是居重此来为的是一桩大事,还请侯爷听属下说完。”
师冥心中一动,漠然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无论如何,你我总是多年故交,虽然我平日严厉些,却也是为了上下有别,这些年来,我待你一向亲厚,视若腹心,纵然分道扬鏣,也不必反目成仇。”
居重心中一颤,想起师冥从前待自己的恩情,不介意自己的水贼身份,力排众议,对自己委以重任,神色黯然地道:“现在金陵城风声鹤唳,都是为了魔帝之事,剑绝生死未卜,一旦十日之约期满,魔帝必定血洗金陵,血劫当前,世子和侯爷却是投鼠忌器,颜仙子又是重伤卧床,江南群雄也无人敢出头,属下心中不忿,这几日都在苦苦相求平师妹,请她出手消洱金陵这场劫难,只是前些日子,属下为了替姑姑报仇,和颜仙子合作,屡次劝谏平师妹,更瞒了她一些紧要地事情,所以平师妹心中怀恨,虽然答应了属下,却要属下从此归隐田园,不得参与天下之争。属下自知无德无才,不能辅佐侯爷成就盖世功业,更不能亲手替姑姑报仇,惟有答应了平师妹的条件,今天晚上,属下就要离开金陵了,临行之前特来禀报此事。”
师冥闻言眼睛一亮,虽然魔门和翠湖乃是敌对身份,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平烟之外,眼前还真没有可以和魔帝一较高下的人物,想到唐伯山曾经的暗示,师冥心里稍安,继而轻叹道:“原来如此,平仙子地要求太难为你了,你现在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若是激流勇退,岂非太可惜了。”
居重目中闪过惘然之色,又说道:“还请侯爷小心颜仙子,属下原本已经无望对付魔帝,正是颜仙子授意属下前往说服平师妹,属下想事情的结果颜仙子早已经有了预料。”说罢,居重俯身拜了两拜,然后站起身来,戴上遮阳斗笠便走出了房门。
师冥原本想要出言挽留,但是话语在唇边转了几圈,终于没有说出来,毕竟,平烟的战力,是他现在唯一的倚靠,和这一点比起来,这个精通水战地属下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居重和翠湖的关系也让他颇为忌惮。望着居重萧瑟的背影,师冥有些怅然,透过破损地房门向外望去,只见暮霭沉沉,不知何时升起地雾气竟然将视线遮挡了大半,雾气中不时浮现侍卫和卫军地往来穿梭的身影,宛若鬼魅一般,令人生出晦暗难明地感觉。师冥心中千回百转,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也如同这夜色一般茫然,纵然有了平烟的助力,就当真能够杀死魔帝杨宁么?更何况,自己真的希望魔门难得的武学奇才,就这样陨落么?
第十二卷 第五章 心狠手辣(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