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在清水砖地面上印下金色剑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觉头痛欲裂,昨夜回来之后,他便再无任何情绪,索性拉着褚老大喝了半夜的酒,褚老大酒量惊人,几乎自己喝一碗,他能喝两碗,最后两个人都醉倒在地,摸摸额头,他怎么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身边全是空荡荡的酒坛,他少年成名,手握一派权柄,早已习惯了戒慎戒惧,何曾有过这样的放纵,不过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兴奋,满怀抑郁也似乎随着灌下的玉液琼浆消失无踪。挣扎着坐起身,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放着用棉套裹住的砂壶,雷剑云拿起灌了一大口,入口酸酸甜甜,仍有余温,却是醒酒汤,禁不住微微一笑,雷剑云将醒酒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觉得浑身的力量一点一滴地凝聚起来。看了看身上,一身干爽洁净,心知是侍女已经替自己沐浴更衣过了,只是不知道褚老大醉成了什么样子,最后的记忆好像是看见他倒在几个酒坛中间呼呼大睡,自己虽然没有吩咐,但是管家应该有所安排,总不至于让他在地上睡一夜,沐浴更衣醒酒汤也应该一样不少,现在想必也该醒过来了。自己正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今天如何着手。昨天喝酒的时候,他已经隐约想过了,现在首要的目标应该找到魔帝剑绝,姑且不说这是王殿下的钧令。只要自己将剑绝地消息放到琴绝绿绮面前,难道还不能博得佳人青睐么?想通了这一点,雷剑云更觉精神百倍,起身推门便走了出去,扬声问道:“我带来的客人呢?”
两个亲随正在廊下低声说话,听见雷剑云的呼喊声立刻赶了过来,其中一人躬身秉道:“少主,您请来的贵客今天一早就驾船去洞庭湖了,您昨天有过吩咐。只要那位贵客要用船用人,都随他分派,所以属下不敢阻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属下让小七跟在他身边。”
雷剑云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恼怒,羡慕的是同样酪酊大醉,自己到现在脑袋还隐隐发痛。那个莽夫却已经生龙活虎,恼怒的是这家伙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他一个人再有本事难道能够找遍整个洞庭湖么?幸好昨天两人已经商量过一番,要不然岂非耽误了寻找魔帝剑绝的大计。想到此处越发按耐不住,急急吩咐身边的亲随道:“传令聚齐派中上下,都在演武厅候命。若有延不到者。以门规论处。将洞庭水图也拿到演武厅,我有用处。”
两个亲随闻言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争辩现在时候太早,门中上下大多数人不是在修炼武功,就是在用早膳,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匆匆离去。雷剑云也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一眼瞥见几个侍女正捧了铜盆清水面巾和早膳过来,心中大喜,高声招唤她们快些过来,也不等几个侍女行礼,便抢上前去直接用手掬了清水洒在脸上,又拿过方巾胡乱擦拭了两下,额前发丝犹自滴着水珠,又拿起两块糕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让侍女帮自己打理头发衣裳。那几个侍女常年在他身边此后,对他地脾气十分熟悉,见他形迹匆匆,也就不多废话,手脚更是麻利非常,还不到半刻钟,就已经帮助他挽起发髻,换上青蓝色的武士服,浑身上下都结束停当,直到这时,雷剑云才咽下最后一块糕点,觉得咽喉发干,又灌了一杯香茶,然后从床头取下佩剑系在腰间,举步就向前面的演武厅走去。还未跨出房门,一阵响遏行云的钟声便已传入耳中,连绵不绝,这是岳阳剑派召集门人弟子地信号,一旦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必须在一刻时间内到演武厅候命,除了门主之外,也只有雷剑云才有权力敲响挂在演武厅的铜钟,为了寻找杨宁和青萍,雷剑云已经决定全力以赴,听到钟声,不禁微微一笑,索性施展轻功,向演武厅飞掠而去。
洞庭湖上,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在朝阳下向湖心疾驰,褚老大手中两柄铁浆,一起一落宛若蛟龙出水,在船尾掌舵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粗壮少年,满面惊叹地望着褚老大奋起神威,将一艘寻常快艇驾驭得堪比离弦之箭,过了半晌,他忍不住劝阻道:“大爷,您要去地地方多着呢,像您这样竭尽全力,只怕很快就不成了,还是悠着点吧,这洞庭湖能够藏身的所在,小子就是不全知道,也能知道十之六七,有小子给你带路,大爷尽管放心就是。”
褚老大回头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道:“你这小子大言不惭,老子在江水上称霸多年,还不敢说这样的狂言,八百里洞庭,险地绝地何止万千,你小子要真能知道十之六七,水上英雄里面早就有你的名号了,还用得着在岳阳剑派里面打杂,看人脸色过活。”
那粗壮少年哭笑不得,心道,我在岳阳剑派有吃有穿,干什么拎着脑袋去当水贼,难道我疯了不成?不过他却不敢辩驳,虽然上面没有交待,他却也隐隐猜到了几分褚老大地身份,自然不敢有丝毫得罪,既然褚老大不敢听他相劝,他便也噤口不言,除了善尽向导之责外,其余的话再不多说一句。
褚老大要去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地绝地、险地,也亏得那粗壮少年是识途老马,又有褚老大这样高明地船夫,才能深入其中,饶是如此,也是屡次遇险,幸而褚老大神力惊人,谙熟水性,那粗壮少年也是聪明精灵,两人才能全身而退。只是这样一来,所消耗地精力便成倍增长,只找了三处所在,那粗壮少年便已经饥肠辘辘,就连把舵的双手也开始有些颤抖,偷眼瞧了瞧已经脱下上身衣衫。赤膀操舟地褚老大,却见他虽然额头汗水涔涔,精神却是抖擞健旺,丝毫不漏半分疲态,心中钦佩的同时也不禁暗自叫苦,忍不住
:“大爷,你看天都快过午了,咱们靠岸找个地方填续找吧!”
褚老大虽然外表鲁莽,若到了生死关头。心性其实颇为沉稳,饶是如此,大半天一点收获都没有,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听见粗壮少年打了退堂鼓,心中有些不满,便头也不回地道:“你不是带着干粮么?难不成还想喝酒吃肉,老子身上可没有银两。”
那粗壮少年心思细密。自然知道褚老大并非要想他请客吃酒,怯怯地道:“大爷,咱们这大半天东奔西走,小子忍不住把干粮都给吃光了。只是还觉得饥饿,就是小子饿死了不妨事,大爷您也不能不吃饭啊。都是小子料差了。明天一定多带干粮。可眼下要是再找下去,只怕就没有人给大爷带路了。”
褚老大原本就是神力惊人。再加上内力深厚,虽然大半天不饮不食,却也没有什么感觉,听这小子说得可怜,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却终究不愿现在就回去,眼珠一转,将船桨放下,目光炯炯地望着湖水,粗壮少年大气也不敢喘,只是按照褚老大的手势把稳船舵,未过数息,褚老大突然将手伸入水中,疾如闪电,一掠而起,拔出水面的时候手里已经抓着一条肥鱼,随即化指为刀,将鱼肚划开,挤出里面的肠子鱼肝,将血淋淋的鲜鱼丢给粗壮少年,叱道:“吃鱼!”
粗壮少年脸上一片苦涩,瞥见褚老大眼中的厉色,不敢反抗,只得皱着眉将这条鲜鱼生吞活剥,虽然不再饥饿,但是鱼腥味却让他腹中翻江倒海,若非强行忍耐,差点没有吐出来,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抬头望去,却见褚老大凝神望向远处茫茫云天,那憨厚中透着彪悍的面容上显出忧虑怀念之色,他地神色是如此挚诚,让原本心里不满的粗壮少年不觉漏出一丝愧色,扬声打断褚老大的思绪道:“大爷,小子吃饱了,咱们现在就去十里洲吧?”
褚老大猛然惊醒过来,回头瞥见粗壮少年疲惫中隐藏振奋的神色,心中略宽,尽量和气地道:“小子,不是我为难你,老子心里不靠谱,总觉得恐怕没有五六天时间,别人不知道,老子却是知道地,那解药说是三天一粒,但是有的时候两天多就得吃一粒,有的时候三四天才吃一粒,也不知道是药性不稳,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为了稳妥起见,最好三天之内就找到人,如此一来,只怕就要辛苦你了,如果你撑不住,明天换别人跟着我。”
粗壮少年心中一惊,连忙道:“大爷,都是小子太没用,您老可别撵我,小子学剑地天资粗陋,每一次同门较技,小子几乎都是最末一名,也就只在这水上营生还有几分心得,若是大爷您也看不上小子,只怕小子不能在门中立足了,您老请放心,小子就是拼了命,也不敢误大爷的事。再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洞庭湖了,就说十里洲吧,它在东北方向三十里,那里到处都是沙洲芦苇,水路曲折往复,宛若阵图迷宫,若是不熟悉道路,只怕两三天都转不出来,不过里面却有好几个地方可以藏身,小子都一清二楚,说不定您老要找的人正在那里呢,小子马上就给您引路。”
褚老大满意地看了粗壮少年一眼,问道:“你这小子的确机灵,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老子给忘了。”
粗壮少年连忙道:“小子姓祁名庭,大爷叫我小七就行。”
褚老大拿起船桨,点头道:“好,小七,上路了,如果饿了跟老子说,这湖里别地没有,鱼虾有的是,老子当年没少拿鱼虾充饥,津补得很。”
祁庭苦着脸点点头,转动船舵,将快艇转向东北方向,准备赶往下一处地点十里洲,不料还未行出一箭地,褚老大突然停住船桨,沉声道:“小七,你看前面是谁家的船,莫非是雷小子赶来了么?他应该没有那么蠢,这些绝地险地由我来探,其余那些寻常地藏身之所应该是他去找,这些昨天都已经说定了地,他不是忘记了吧?”
小七虽然也抬头望着远方,眼力却不如褚老大远甚,直到褚老大点明,他才发觉前方有五艘快艇并排驶来,看了半晌,他犹疑地道:“奇怪啊,这种快艇载人不多,吃水也浅,装载不了多少货物,不过速度奇快,是用来巡逻地哨船,除了水军和水贼,还有我们岳阳剑派和君山帮,洞庭湖上没有谁家能有这样的快艇,可是这几艘快艇没有悬挂旗号,肯定不是巴陵水军、我们或者君山帮地船,现在风声这么紧,难道还有水寇敢在湖上横行么?”
褚老大不像小七这般缺乏经验,一眼便看出那几艘快艇来势汹汹,分明是冲着自己这艘船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不避不让,将船停在湖心,提剑在手,只等着来人接近,若是打不过,最多跳水逃命,他的绰号是陆水黑龙,水性自然不容小觑,心中并不畏惧来人。
那五艘快艇星驰电掣一般,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近前,看见褚老大立于船头,那五艘快艇几乎同时停下,未几,其中一艘快艇越众而出,船中站起一个灰衣秀士,相貌清俊,长眉修目,左眉上有一颗朱砂痣,鲜明如血,双目在褚老大身上凝住了片刻,朗声笑道:“我道是谁,驭舟犹如神助,却原来是骷髅会主,褚老大,你可找到了子静公子和青萍小姐么?”
褚老大瞧见来人,眼中闪过冷厉的神色,粗声粗气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卖主求荣的神算子,京飞羽,你还有脸在江水之上行走,就不怕水上兄弟将你挫骨扬灰么?”
第十四卷 第八章 当时明月在(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