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经过黑铁大门时,阿姨看到后车窗降下了半扇,里面坐着一位夫人,银狐围脖和黑色的小帽,侧脸映着车窗,飘落的雪花掩去了她眼底淡漠的神情。
阿姨看着奔驰亮起的尾灯,站在原地略微一思索,然后又事不关己地低头扫起台阶上的雪来。
季母从后车座走下,低跟的黑皮鞋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她提着黑色皮包,拢拢身上的大衣,仰望头顶披霜带雪的古松树,据说这棵松树从赵匡胤当皇帝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夫人,”有人从别墅门前的石阶上走下来,朝季母抬手,“您可赶上日子了,随我来,太太在堂中等您。”
中年的女管家长得慈眉善目,仪态端庄,她打着伞,把伞移到季母头顶,侧身请她上去。季母拂去自己衣袖上的落雪,回望了一眼别墅灰色的石墙,抬腿走入花园的木门。
花园里的树木错落有致,能看到石楠、红松还有桔梗。成堆的花架上,蔷薇和玫瑰只剩下的干枯的茎节,池塘里的水已经冻住了。
一楼堂中北边一整面墙宽的落地窗下,白发老太太躺在铺着绒毯的摇椅上,怀中抱着一个铜香炉取暖。铜香炉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常见了,但这位老人怀抱香炉,连闭目养神的神情都是像整座别墅一样古雅的。
她静静地摇晃着椅子,季母从大门外走进来时灌进一阵冷风,很快就被暖气冲散了。太太的眼皮抬了一抬,因年老而松弛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眯缝的双眼倒映着窗外雪落。
“太太,白夫人回来了。”女管家弯腰在太太耳边轻声说,季母垂手立在一旁,把皮包放在小巧的茶几上。
太太闻言很轻很轻地答应了一声,搭着管家的手腕起身,她动作很缓,但并不会令人感到着急,好像她天生就是这样,从容不迫的,旁人只需静静等待就好。
“祖母。”
季母脱下手套朝太太伸出手,太太在管家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但还是半躺在躺椅上的。她把干枯瘦弱的手从铜香炉上抬起来,虚虚地与季母握手。
这位太太,是季 的曾祖母。她姓徐,祖上可以追溯到女真族,是大兴安岭猎场的最正经的正主子,出生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那时候中国还处在徐/世/昌大总统的领导之下。猎场是她父亲开办的,至今已有百年的历史,众多旧时代的名门望族都陨落了,兴安岭的徐家还是赫赫有名。
按照辈分,季 要称她为“太太”,她嫁给了季 的曾祖父,两家均是猎户世家。她是个长寿的人,季 的祖父祖母都已经去世了,曾祖父也已化为黄土,只有她还活着,虽然年事已高不常露面,但她仍是整个猎场的象征。
太太指了指面前的软椅,示意季母坐下,软椅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绣着孔雀雉鸡还有松树。管家看铜香炉里的炭快烧完了,抱起炉子去外边加上炭火和香料。
“白逐,你已经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太太的声音沙沙的,就像留声机里传出来的那种声音,古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