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峦扯开衣服把陈巍罩住,抱着他的头,替他挡去铺天盖地的沙石。尖利的石块从何峦脖子上擦过,很快擦出了一道道斑驳的血痕。
僧人的袈裟被狂风吹得像佛寺的幡旗,他在风中绕行几圈,那步子却像站在庭前看落花。他寻了一个地方,面向狂暴的江水,面色安宁地坐下来。
他坐成了一尊雕塑,在飞沙走石中岿然不动。一个浪头打下来,水幕从他头顶劈过,袈裟瞬间湿了大半,老僧却微笑着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焕发出光彩。
僧人那么安详,仿佛不是面对滔天巨浪,而是面对着经筒佛堂。
他对着雅鲁藏布江说了一句话,当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四下瞬间归于寂静,最后一个浪坠下去,大地也不再震动。雾气突然散走,狂风偃旗息鼓,江上的鬼船不见了踪影。
何峦松开陈巍,陈巍一眼就看到了远山的寺庙,倒映在江水中。林芝的桃花还没开放,四周群山围拢,冰川亘古长眠。
惊魂未定的众人忙上前去探看僧人,却见洞眼里空无一物,埋下去的牛皮牛血此时不翼而飞。而那位身披深红袈裟的行脚僧,竟然已经坐化了。
他坐在巨石的前端,归去的时候依旧面像西边奔腾的江水,他不痛苦,神态祥和似佛像。
何峦上去接绛曲,绛曲是他老师。这位藏族的学者朝着僧人跪拜,然后面向西方,匍匐着向雪山叩头。他在何峦的搀扶下站起来,平静地拭去眼泪,示意他一切安好。
绛曲告诉负责人,路已经打通了,但一直到明天早晨都不要让人靠近这里,挖掘计划往后顺延。
负责人刚经历过生死一瞬,三魂还未归窍,只把绛曲等人当成了神仙,囫囵应下,喊人来在坑旁边拉上警戒线。他很快驱散了众人,陈巍瞟了一眼坐化的老僧和趋于平静的江水,抿唇不言语。
衣服在雾中湿透了,不知道为什么湿气这么大,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陈巍给何峦脱了衣服挂起来烘干,一边给他清理伤口,所幸都是些擦伤,问题不大。
“轻点,疼。”何峦说,他靠着壁炉,“刚才你说江大王是怎么回事?”
陈巍把眼镜和卷毛讲了一遍,包括建国之后不准成精。何峦像在听故事,云里雾里,最后听懂了大概。他点点头:“说的挺像回事儿,得空了再去找他聊聊,当作消遣还蛮有意思。”
“我知道黄河大王的传说,神乎奇乎的,这江大王和黄河大王很像。”陈巍说完撇撇嘴,“不过没看见真身,有点可惜。”
“你还想看见真身?等你被吃了你就能看见真身了。”
陈巍笑着把何峦的头发揉乱:“嘴巴怎么这么坏,喝水没加蜂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