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扶手,一手把烟送到嘴边,一手拿着文件在浏览。转过眼梢瞥到电脑上的图像,按下暂停后截取了图片,电脑自动开始检索,确认身份。对比过庞大的人像数据后,跳出提示“无匹配对象”。季 慢慢含着一口烟,吐出去,让自己的睫毛因为烟雾晕染而泛着灰白。他放下手里的文件,伸手到另一边去按下播放键,埃米纳姆的声音低低地流淌出来。
“指挥官。”门外有人报告。
季 答应了一声,坐直身子,抖落烟灰。门打开之后士官带着季宋临走进来,朝季 立正行礼。季宋临站在士官身后,双手被铐在身前,他仍穿着长外套,肩上颤抖着两片虚弱的雪花。
士官出去之后,季 沉默着抽了一会儿烟,手指滑过桌上的文件纸,随意地挑拨了一下。房间里开着换气系统,不断有新鲜的干净空气泵进来,灯光下的烟雾像一尾受伤的鲤鱼。
“我该怎么称呼你?”季 在吐出最后一口烟之后说,他在问季宋临,却一直垂眸看着桌面,声音犹如一滴水珠挂在荷叶边缘,将落不落。
“随便什么都可以。”季宋临说,他动了动手腕,手铐撞击着发出当啷声,“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你看,我刚从禁闭室里被带过来。”
烟燎到了指头,季 瞥了一眼站在离他办公桌不远处的季宋临,然后把烟摁灭,轻轻摩擦着手指上被烫出来的一个红点。他看看旁边的电脑,点点头:“你确实什么都不是,我查不到关于你的信息,人像识别失败了。能让星河的识别不出身份,你是第二个,我遇到的第二个。”
季宋临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但他的目光一直轻轻地落在季 脸上:“第一个是谁?”
季 笑了笑,自从符衷失踪之后,他就很少笑,就算有,也是冷冰冰的,比如现在。他靠在椅背上,不去看季宋临,而是把自己的视线淡然地拉长,说:“五年前,反恐战争。我带人去解救人质,识别恐怖分子头目的时候,人像识别失败了。正因如此,我损失了十多名士兵。后来把人击毙之后,才发现他那张脸被人动过手脚,他一直都顶着一张假脸为非作歹。”
说完他小小地停顿了一下,下颚线绷起来,却并不显得紧张。那些他所经历过的刀光剑影在硝烟散尽之后重新说出口,却那么的平静、寻常、小事一桩,旧事重提所扬起的漫天沙尘迷住了眼睛。季 的耳畔隐隐约约地传来机枪、坦克、炮弹的轰响,这些声音曾在他刚下前线时的噩梦中反复出现,往往在凌晨两点从梦中惊醒,屋里回荡着滴滴答答的钟声。
“你上过反恐战场?是在中东吗?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那边的恐怖分子异常猖獗。”季宋临说,他听着埃米纳姆的说唱节奏,尽管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季 转过眼梢,他的嘴唇在光下透着殷殷的朱红,双眼像湖水,倒映着花木,四季均有涟漪。他看着季宋临,扣着手指回答:“不,我在东非参战,那里的高原一望无际。我横穿沙漠,开着飞机轰炸丛林和城市。我见过东非的草原和雨林,乞力马扎罗山赐予我永恒的宁静。”
“原来战火已经蔓延到东非吗?”季宋临说,听起来恍然大悟又有点淡薄的沮丧,“我离开的那一年是2010年,那时候东非还没爆发大规模战争。看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事。”
“今年已经是2022年了,年关刚过不久,四月正在徐徐靠近。十二年前,2010年,我16岁;五年前,2017年,我23岁,跟随部队去了战场。”季 算着年份,“你确实错过了很多事。”
“你加入EDGA有五年多了吧?”
“嗯,比五年长多了,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进入时间局了。”季 偏头想一想,“你这是从哪个不聪明的执行员嘴巴里套到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