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华抬手拍拍父亲的肩膀,笑道:“还有什么工作是你没有做过的吗?上到航天器总工程师,下到洗碗工,还有什么是你没干过的吗?你真行。”
“噢,实不相瞒,我还做过警察卧底和牛郎呢。”魏锦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修理整齐的胡须,大衣的衣领内露出西装领带和雪白的衬衫。他的身材高大匀称,充满内敛的力量感,而这种身材和力量感十分恰当地遗传到了魏山华身上。
“牛郎......果然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的。妈妈知道你在外面做牛郎吗?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一定开着图-22M去把那家牛郎店给炸得粉碎了。”
魏锦南笑起来,他的眼里却分明透露出一种忧郁的情绪:“那是我认识她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20岁,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牛郎都要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谁还敢要我这种老气大叔?”
魏山华觉察到了父亲的忧郁,他以为父亲是在为年纪增长而感到惆怅。魏山华喝了一口甜橙水,说:“你不老,越老越帅。你能活到一百岁,我还等着你和妈妈过金婚纪念日呢。”
说完这句话后魏山华明显感受到了魏锦南的情绪波动,房间里的温度忽然变低了,窗户哗啦啦地响,外面寒风吹彻。甜橙的香味渐渐散去,冬天的潮湿味正在重整旗鼓,爬上窗棂和墙壁。
魏锦南眨了眨眼睛,他浅棕色的眼里忽然变得湿润起来,如同初阳晒化了霜花,水汽氤氲满了整扇窗户。魏山华沉默着,他本能地嗅到了悲伤的气味,从父亲的周身往自己这儿弥漫。
长久的寂静后,魏锦南翻了下手腕,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他喉头,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反复几次之后他才用尽量委婉的语气开口:“你妈妈她......她可能没法过金婚了。”
“什么意思?”魏山华轻声问,他猜到了真相,但他还是奢望能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她......她......”魏锦南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哭腔,仿佛先前伪装起来的轻松愉悦,都在这一瞬间被摧毁;仿佛是那个有着白金色头发的俄国陆军中校,开着图-22M战斗机,从他心上呼啸而过,将他用尽全力建成的一座隔绝悲伤的堤坝,炸成被翻滚的潮浪席卷而去的碎石和齑粉。
悲伤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如同铁马冰河一般,风呼雨啸而来。
“她不幸战死。”
魏山华明白了。
这个世界真的已经大变样了。
在他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新生活的时候。
他忽然理解了外面的冬天,也理解了风雪,甚至理解了那个医生。冬天确实已经来了,春天被杀死在花海成片的白日梦里,它永远地被时间留住了。魏山华只是感到惊讶,惊讶今天与昨天竟然隔了一世纪,惊讶自己尚未认清自己的母亲,她就像一颗露珠忽然被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锦南说到这里便流了眼泪,亡妻给他的造成的伤痛,时间并没有治愈。他没有说什么,抬手拭去泪水,别开视线,说:“我今天来,是想让你跟我去一趟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