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一年时间很长吗?”朱 问道,问完之后他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好吧,这一年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但无论发生了多少事那也只有一年而已。”
季 默默地没说话,睁着眼睛看手术室的天花板,尽管他什么都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视线把他带入了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里,他在那一瞬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家乡,因为家乡在他的印象中也像视线这样模糊。朱 又说了些提醒的话,季 都默许了,在这种境地里他只能这样做。在朱 给他注射麻醉剂和稳定剂前,季 问了一个问题:“我会变得跟唐霁一样吗?”
朱 顿住了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季 总给他出难题。他局促地抬起眼睛和道恩对视了一秒钟,很快镇定下来,回答了这个送命题:“你们无论怎样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接着他就给季 注射了麻醉剂,道恩抬手示意一切指标都正常。朱 在注射完稳定剂后稍等了一会儿,等季 完全失去感官感觉后才让站在手术台对面的医生打开手术灯。
“安澜”号航空母舰行驶在汪洋大海上,刚才他们与龙王复制的舰队激战了一场,随着龙王的消失,战斗也一并结束了。大雨如同风暴那样袭击着这支庞大的舰队,位于舰队中央的“安澜”号母舰尾部冒着黑烟 那儿被一枚导弹击中了。水手和机械师正在修补被炸毁的地方,士兵从机场跑过去,喊着号子拉起拦截网。出海的战机也在这时接连返航,降落在跑道上。
一艘的战列舰的炮台和舰桥被击毁了,还有两艘巡洋舰遭到敌方潜艇攻击,舱内进水严重,正在沉没的边缘挣扎。航空母舰派出了救援船前去转移巡洋舰上的官兵,“长安”号巡洋舰侧翻了,一半舰体浸入了怒涛翻涌的大海中,随着波浪起伏。“归墟”号巡洋舰被鱼雷和潜射导弹击中正中间,险些断成两截,熊熊大火把这艘庞然大物吞没了。
符阳夏冒着大雨站在航母的右舷 望台上用望远镜查看海上救援的进程,视野中一艘船起了火,一艘船侧翻了,火光把海水照得亮莹莹的,漆着白色徽章的直升机在上空来回盘旋。暴雨击打在母舰的甲板上,发出喧闹的声音,符阳夏身上穿着防雨的长皮衣,不过他的脸还是被雨水浇透了。符阳夏绷着嘴唇,冷静地指挥救援队把人员转移出来后送往护卫舰。
当最后一位士兵转移完成后,救援队发来了任务完成的消息,直升机载着伤员调转方向朝着母舰飞了回来。这时的“长安”号只剩下了底部的螺旋桨还露在水面上,顷刻之后就完全沉没了。紧接着一声爆炸穿过雨幕传来,“归墟”号的舰体迸射出火舌,一阵接一阵的连环爆炸把这个威风凛凛的铁家伙炸得粉碎,散落在海面上。
护卫舰归航,符阳夏放下了望远镜,他坚毅的眼睛笔直地望着火光星点的地方,他的目光也蕴含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火光透过雨水倒映进符阳夏的眼睛里, 的云气笼罩着舰队。
符阳夏等护卫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之后才离开 望台走进舰桥里。他脱掉身上的雨衣,再把帽子摘掉,用手指理了理湿漉漉的发梢。符阳夏掸去衣袖上的水珠,下了命令让人做损伤报告,便独自走回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挨着休息室,两者只隔了一扇相通的门。符阳夏在办公桌前坐下来休息,倒了杯柠檬淡茶,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有点热,把作战服的袖子挽上去,撑着手肘揉鼻梁和额头。电话铃忽然响了,符阳夏看到来电人时季宋临。他看着屏幕沉思了许久,在铃声快要结束时按下了接听键。
深夜,季 撑着伞去视察伤兵的治疗情况。朱 在手术结束后提醒他以后都要避免直视强光,否则会造成暂时性失明,回复时间在几秒到几分钟不等,长此以往可能导致永久失明。季 听到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示意他都知道了,然后从朱 手里接过写着注意事项的册子,去换上了烘干的衣服。朱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把眼镜戴上,将镜片调成灰色。
季 在外面裹上防雨的长衣,踩着雨水走过亮着廊灯的房檐。他把手放在外套的衣兜里,低头看着脚尖前面的路,一边想着朱 刚才的话。季 默不作声并不表示他毫不在意,他只是默默地思考而已。季 在雨声里回想起自己在成都医疗中心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他度过了三个多月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一度以为自己瞎掉了,但当朱 拆掉他头上的纱布时,他觉得自己还有活头。
符衷断断续续地陪他走过了那三个月。符衷一直都默不作声、不作一言,相比起用言语表达,符衷更喜欢默默地做事,并且很有心思地不让季 发现。季 自己也喜欢沉默着思考,他需要的不是能和自己聊天的人,谁都可以和自己聊天,包括做饭的厨师。季 需要的是能和自己一起保持沉默,却又随时可以畅谈的人。而符衷恰好就是他想找的那一个。
狐狸跟在季 旁边走着,它轻快地迈着步子,昂着头颅,踩进积水里,溅起水花。狐狸的胡须一翘一翘地摆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聪慧的狡黠之气。雨水滴落在它身上,厚厚的皮毛上很快沾满了晶莹的水珠。
穿军装的士兵和穿黑色作战服的执行员坐在一起打牌,一个声音粗厚的大个子正把手里的牌分发到翻过来的盾牌上 这面盾牌充当了牌桌。季 走进去的时候大个子发现了他,忙站起来行礼,紧跟着其他人也站起来行礼。季 收好伞扔在一边,扫视了一圈搭满棚子的休息处,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去干自己的事。屋顶下很快又充斥着闹哄哄的声音了。
狐狸站在门口甩了甩身子,把身上的水甩干净,然后小跑着钻进闹哄哄的人群里。人们笑起来,所有人都很喜欢它。士兵把自己的伙食罐打开,给狐狸喂食,还有人拿着细细的假花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