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长的声音打断了季 的回忆。
“在方世琳确认死亡后,我就向上级申报了情况。”军士长翻着文件夹,季 注意到他的桌面上镶着一块金属立牌,上面写着“尊敬的何晋辉同志”,“他们给你安排了一位新队员,从埃塞俄比亚高原战区调过来的,也是你曾经待过的地方。”
一个兵从季 后面走上前来,站在旁边。季 在进门时就意识到了房间里还有个人,但他以为那只是个站岗兵。季 没去看他,伸手从军士长手里接过文件,粗略地翻看了一遍,最后他才把目光转向旁边站着的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的新兵。
军士长说:“他叫纪名扬,飞行员,在埃塞俄比亚待了五个月,干的是先锋排查工作。”
“他才刚满十八岁,我这里不收童子军。”季 合上文件夹。他根本没去听军士长讲话,因为那些内容他能从文件上看得一清二楚。
叫纪名扬的兵扭头看季 ,军士长的目光也在季 脸上粘滞了一会儿。最后军士长让纪名扬先出门去等候,他还是坐在办公桌前对季 讲话:“他是烈士后裔,他的父亲曾在东海舰队和潜艇部队中服役,后来又去了破坏营工作,再转入作战部队,他在一年前受重伤死了,拿了一等功。”
季 看了四十多岁的军士长一阵,唇角压了压:“那是他父亲的光荣事迹,不是他的。”
“他是上面指派来的,他在部队中表现都很好,跟敌恐交过几次手,击落了敌机十多架,这对一个十八岁的新手来说已经很不得了了。”
“你应该知道我那个中队里都是些什么人,如果你想让我像个好老师一样教育他天天向上,那恐怕金三角种鸦/片的农民都比我更懂养育之道。”
“如果你不接收他就算你抗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断送了你未来的前途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就这样,他妈的,他现在已经是你的队员了。”
军士长把一叠纸拍在季 胸口,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就表示反驳他的话是不可能的了。季 抬手把纸拿住,军士长夺走了他手里的文件夹。
纪名扬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期间他一直在琢磨着季 。“狐狸窝”中队长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抬起眼睛看到戴着便帽的烈士后裔正等着他。
季 没用很严厉的目光剜人,他现在已经相当平静了。他把手里的纸卷成一个筒,背在身后,和纪名扬在板房前搭起来的茅草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他看到散布在荒郊的星点灯光,他在那时想起了被子弹打穿头颅的九狐狸。湖上吹来的风泛着凉意,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刻在这时候悄然降临了。
他走下榉木台阶:“你是新来的,所以得懂规矩。‘狐狸窝’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上了战场好好听命令,其他的随便你怎么干。”
纪名扬跟上去,点头嗯了一声。季 拍着纸筒,往铁丝网走去,他还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得始终紧闭着嘴唇。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跨过水沟,穿过铁丝网来到了士兵区,身后狮子眼睛似的两盏探照灯正警惕地滑来滑去。
“老狐狸!”有人喊了一声,然后一条胳膊就搭在了季 肩上。季 闻到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草叶味道的汗味,他扭头看了一眼,八狐狸朝他比了个手势。
八狐狸旁边跟着七狐狸,七狐狸的脸很冷酷。季 用拳头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用纸筒拍了拍八狐狸的额头,对纪名扬说:“坏小孩,八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