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远处的什么鸟投射的影子落在窗上的错觉?
重六深深呼吸几口,自己给自己打气。不论如何得想办法从这间房间逃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掌柜……他又从葫芦里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茶,用袖子擦擦嘴,伸手去拉开窗扇。
窗户倒是没有变成黏软诡异的质地,他一拉就开了。
可窗外看到的并不是后院和更远处的巷陌。
而是一片黑暗。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有光,淡淡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
亦或者是存在在他自身的光……
这种形容也一样不准确。那种感觉,就仿佛他不需要外界的光,便能感知到黑暗深处的种种景象。
仿佛他本就是诞生在无尽的黑暗里的,仿佛他从未有过眼睛,有过视觉。
重六忽然意识到,那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海。
最深的,未有活人见过的大海之腹。
这个认知令他整个人都战栗着,动弹不得。这间房间,是什么突然被搬到大海深处的?
为什么那些海水没有进来?
为什么这间屋子还没有被压垮?
为什么他还没有被淹死?
重六意识到,客栈虽然因为不明原因被这来自大海的恐怖秽气渗入了,但一些基本的保护或许仍在。他和这片未知的黑暗中间,仍旧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护盾。
他于是向着窗口试探性地走了几步。视线虽不管用,他还是眯起了眼睛,试图从那黑暗中辨别出更多的东西。
黑暗里,确实是有东西的。
他看到了在那海底起伏的荒芜大地上耸立的巨大城池,那些倾斜诡仄的角度勾连在一起形成的令人目眩的城门,那些如墓碑一般高高耸立的巍峨建筑。它们沉默伫立,仿佛从时间的初始就已经存在。
什么样的东西,会在这样深的、只有少数鱼类能活下去的深渊海底建造如此巍峨浩瀚的城市?
为何那些角度,那些黑暗交错的剪影,给他一种古怪的似曾相识感,他好像是在梦中见过的。
难道现在他是在做梦?
重六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空洞着迷,被那浓稠的黑暗冰冷吸引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黑暗里,亮起一双污浊泛白的眼睛。一道佝偻的影子,正在不远处窥视着他。
不……若感知的仔细……你会发现那是几十道同样佝偻的、人形的影子,悬浮在那亘古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