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写的人用尽了恶词去痛骂孙之茂忘恩负义,做人忘本,辜负宗族养育之恩。
盛珣看见的却是一个曾想过要逃离的人,是怎样被他的族人给死死拖回了泥沼中的。
孙之茂父母早逝,他去学校读过几天书,想要将妹妹带离山村,走一条和族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相同的路。
就因为这,族里长辈骂他忘本,说他愧对先祖,还告诉他,他妹妹小竹在出生前就定给了族里一位管事,那位管事年纪不小,近些年身体也不太好,他孙之茂与其心思浮到天上去,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还不如老老实实安于山村,好好侍奉那位管事,然后等小竹满了十四就尽快完婚。
【他被外间花花世界迷眼,竟要背弃宗族长老定下的婚约,视早逝双亲脸面于不顾,执意带其妹小竹出族,蔑视族法族规。】
【xxxx年x月xx,令宗族蒙羞之人孙之茂携妹小竹深夜出逃,于村庄后山擒之,族规处置。】
【五年后,同月同日,孙小竹自缢,该支再无后人。】
人心在恶起来时当有多恶呢?
盛珣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
孙之茂是族志记载中唯一一个有过明显逃离念头的人。
他被“族规处置”,死后却还被扎成了纸人,被放置在表层的纸扎山村里。
然后日复一日,曾想要逃离村子的人成了村庄新客的接引者。
你不是想要逃吗?想要与宗族割席吗?
我把你扎在这里,将接引任务给你,你日日夜夜守在这入潭的通道。
我让你不仅一辈子无法逃离,无法割席,你还成为了谋害他人的第一环。
你逃呀?
“……那个女登记员。”小秋在听完好一会后才开口,他眉头紧皱。
盛珣的表情是一样的不太好看,但还是勉强捏捏小秋的手。
“我猜。”盛珣低声说,“她可能就是孙小竹,孙之茂的妹妹。”
盛珣也是看了孙家兄妹的纪事后才想起来,那位女登记员当时唱的,应该是京剧《钟馗嫁妹》里的唱段。
听樵楼早已报初更,刁斗无声寂静,我是孤儿寡女,是何人叩我柴门?
这两句,唱的正是钟馗已然成鬼,他深夜归家敲响柴门,妹妹夜半听人敲门惴惴不安,与哥哥不敢相认。
只是戏曲里,是哥哥模样大变,妹妹即便当面也难以认出。
戏文外,女登记员的脸曾被重画过,她可能根本就不是当年孙小竹的样子了。
所以孙之茂哪怕与妹妹每日同处一地,不断将新客人带到妹妹的招待所前,然而兄妹对面,哥哥认不出孙小竹,不知道自己的“女搭档”就是他曾想要偷偷带着逃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