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哥哥拦住她,也是在护着她。
——因为在村里,女人不能随便在男人谈话时插嘴,更别说晚辈对着一干叔叔伯伯去不尊不敬的回嘴了。
她会因为还嘴而受罚的。
“我们走。”哥哥在那天的傍晚只这么对小竹说。
并且说这话时先关上了家门,还严严实实关好了家里每一扇窗。
那位跟小竹定了亲的管事长老要死了,祠堂里的人已经在暗示孙之茂,假如对方在婚期前就“被祖宗召走”,那按着惯例,小竹可就也要走阴亲的流程了。
不过那些人又说,感念小竹是宗室的女孩,他们对自家女娃宗室怜惜几分,不如这样,趁男方尚且健在,提前把婚事办了,如此一来,结的是阳亲,对方病逝后小竹还是那一支的当家主母——是好日子哩!
好个屁。
孙之茂嘴唇微动,他深恶痛绝地想。
也就只有这闭塞的地方,才会把小姑娘嫁给老鳏夫又很快当寡妇美其名曰为“当家主母”。
呸!
孙小竹最后收出的行李只有不到两巴掌大的一个小包,里面是母亲仅有的一二首饰,是至亲遗物。
“我以后跟哥哥一起打拼,其他东西都早晚会有的。”
十三岁的小姑娘对哥哥说,她连件多的衣服都没带。
孙之茂摸了摸妹妹的头。
他们一直等到村庄在夜色下彻底沉寂,周遭仿佛万籁俱寂,兄妹二人借夜色遮掩向后山跑去。
……但后山很快传来了狗叫。
接着,是火把接连在山头亮起。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早有准备的人脸。
他们那时候都还活着,落在兄妹眼里却俨然比鬼还可怕。
“我前几天看你面色不对,守了好几天了,还以为你是回心转意,从此要恪守正道,不会动歪邪心思了呢。”领头的那人还在笑,正是约谈了孙之茂的管事之一。
然后火光下,那笑脸陡然变得狰狞。
“可惜啊,你还是选了条错路。”那人说。
“给我打——”
孙之茂就那么死在了那个夜里,带着他永远没办法完成的同妹妹小竹的约定。
那场“族规处置”算得上声势浩大,阵仗不小。
然而它发生在难以逃出的大山,所有的怒吼与撕心裂肺的哭声都被大山吞没。
哥哥死后,孙小竹苟延残喘了五年。
她因为婚约在身而侥幸被留了下来,也不敢太早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