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比超市更热闹,熙熙攘攘,道路剩余的空间也被零散的筐、报纸占满,装着略有缺陷的商品,小贩在叫卖:“便宜啊,清完回家,快来买!”

杨雍本想光顾那几家卖活鸡的,没料到路口多了辆三轮车,笼子一个叠一个,兔子热烘烘挤着,有股天然使人不快的臭味。他听着那人的推销,仰起头认认真真把这些兔子看过来,挑来挑去,最后选了非常活蹦乱跳的几只。

小区里的树被涂白了半截,据说能防寒,帮助它们之后越冬。一个老太太倚着树干,袖口沾了点未干的涂料,可她浑然不觉,骂着只顾下棋的丈夫。过了不久,她气消了,又抓着蔫头耷脑的老头回去,路灯刚好从两人头顶一个个亮起来。杨雍则急匆匆路过,怕冰棍会融化,双手都提着东西,干脆曲起指节碰电梯按钮。

吵闹是细小的,各自的幸福也是。

巨虫只在进食和做爱的时候显得精神,在杨雍剪开熟食袋子的过程中,它伸着爪子按住试图逃脱的兔子,脑袋前倾,口器抵住有些脏的皮毛,注入毒液。很快,顶端就可以毫无阻滞穿透肉体,尽情吸食。

没工作的夜晚,杨雍习惯看一两集纪录片,虫窝在他膝上,翅膀有一下没一下抖动。这一集内容主要介绍古代墓葬群,棺桲的位置剩一束头发和几颗牙齿,专家仅能判断墓主人的年龄和性别。而零落的尸骨旁,随葬物件虽有破裂、腐朽,但保存尚好,比这个可怜的人完整得多。

“时间,最重要是时间……对,为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尽可能从随葬品和墓葬的形制推敲,或者能还原出更多信息……”专家这么说。

由于年代久远,无情的尘土侵蚀太多,留下太少,以至于谜团重重。节目播出之际,尸骨主人的真正形象仍未能呈现在众人面前,连具体名字也不曾有,只因墓葬所在的地理环境而被称作“青渠女人”。

杨雍耐心看完了,觉得她还是幸运的,历经千百年,最终被挖掘出来,尤其成了一个时代的象征,填补考古空白。寻常人没有这个待遇,皮肉腐烂,骨骼早化作碎末,随风飘散一不小心呛着人,就成了被打出的喷嚏。

他又想到埋在墓园的父母、弟弟,当初事故已经狠狠破坏了尸体,收殓颇为艰难,墓碑照片里的脸却都是笑,古怪滑稽。但没人关心,葬礼上惺惺作态的亲朋轮番劝他,说人死如灯灭,生者最重要,那些不大不小的家业仍离不开照料,不妨交给他们。

“我知道了。”

随后,杨雍选择了一个性子算不上好、本心算不上坏的大伯,寄住了好些年,大学才彻底搬走。对方不曾苛待,却同时不亲切,从他手上拿走报酬后,再不主动交流,只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非常客套。

如今杨雍记不清他长相,只记得手掌很大,拍在肩上会发出“嘭”的一声,对方总习惯这么对待家里的孩子。

虫忽然挣动,翅膀外围轻轻掠过手背,使他回神。于是杨雍不再思索自己尚未来临的遥远未来,也不猜测那时候是有陪伴的,还是孤独的。他伸手关了电视,抱着沉睡的巨虫走向卧室,凉风习习,此时已经接近静谧的深夜。

第五章 半醉深喉

啤酒度数很低,但杨雍酒性很差,平时也几乎不碰,喝了一罐就红上脸颊,被不带恶意地调侃了几句。

这里是离公司有段距离的烤鱼店,越晚越喧闹,各色人群聚集,比如他们桌旁边是好些学生,大概刚结束自习,抽空跑过来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