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雍上了楼,外面的人才逐渐离开,先前凌乱吵杂的画面陡然清静了。他拉紧窗帘,把蜷在沙发呼呼大睡的虫推到一侧,自己坐在另一侧。煮好不久的水蒸腾热气,还未能入口,杯子壁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被指腹一推就散了。
杨雍有些走神。
普通人遇到类似的事情,说不上感同身受,心里也会多少涌出点不自在。尤其今晚他刚去过喜气洋洋的周岁宴,一转头,这户人丧失生气的模样过分鲜明,叫他无来由地感到一丝慌张。
然而,巨虫沉沉睡着,对他的心情一概不知,即使知道,也无法完全理解。自缠上杨雍的那天起,它除了体型的变化,脑子只是稍微聪明了点,对人类细微的感情变化仍然懵懂,甚至不能察觉。最敏锐的时刻,或许是捕食与做爱,后者是杨雍能够亲自感受到的,肉体交欢,精神仿佛也能交融。
很不恰当地,他在这个瞬间,记起了在某一本书看过的话——
“欲能生爱,爱而生怖。”
当意识到自己脑中突兀浮现的念头,杨雍感到了比之前更深的恐惧,那是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混乱的怯意。
第十一章 一心二用
离年末越来越近了,街道上开始增添新装饰,虽然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历过年,但这些年来大家也挺重视,尤其跨年当晚的倒数活动,无论是广场、公园或者酒吧饭店,都会聚集很多人。
之前被送医院的老人据说没撑下来,在一年的最后半个月里,没有等到新的开始。有的人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家人,有的人却为了与家人见面而短暂从这座城市离去,比如杨雍这栋楼里,不少租房的打工族都趁年假回家一趟,哪怕再过一两个月就是除夕,忍不住了,恨不得给后背插上翅膀。
杨雍对这种迫切感到迷茫——居民区里的鸟渐渐少了,可能是飞往更遥远、温暖的南方——楼里的年轻人也是如此,归巢,那里有无微不至的关爱和问候。但他什么也没有,从疲倦的夜晚醒来,怀中仅仅拥着一只巨虫。对方察觉他的烦躁,动了动翅膀,脑袋主动凑近,于是杨雍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鲜少在做爱之外的事情上被情绪控制,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征兆,想不通。
同事中感觉敏锐的,也发现杨雍情绪不太对,疑心他是太累了,说道:“老杨,快放长假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他按了按太阳穴。
中午,杨雍没跟着众人点外卖,今天他胃口不太好,自己准备了一份饭菜装在保温盒,是很清淡的菜粥。旁边有人点了热气腾腾的麻辣香锅,香料的刺鼻味道飘散开来,杨雍忽然觉得一阵难受,端起东西,来到了外头的走廊。
走廊靠外,看出去景色一般,是老旧不一、高低错落的楼房,还有一抹灰白的天空。他想起来时的路上,比较阴暗的地方还积着残雪,显得很荒凉。有人用自行车后座搭着鸡笼子,里面拥挤,活鸡吵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