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理念不同,简直是双方的深刻排斥。江远寒对他这种“普天之下皆蝼蚁、无能者自贱”的理论和认知深恶痛绝,而像江远寒、乃至于整个魔界所秉持着理念和思维方式,便类似于“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虽然对强者有一种天然的仰慕之情,但却是因为那是会庇护一方、垂怜弱小的强者。
像这种高高在上、行剥削之事的“强者”,只是人之耻辱而已。
这就是理念冲突的根源了。
大道之争,你死我活都是轻的,更何况中间横戈着血债累累,冤仇无数。他们两人的手上,的确都遍布着血债累累,源自于彼此之间认为的“该杀之人”。譬如林暮舟也曾轻描淡写地杀过蓬莱上院意图反抗的追随者,而江远寒也不是没有宰过嗜杀成性的妖魔之辈。
“昔日你年少历练,掩藏魔族身份,你我偶遇于红尘之中,我曾问过你为何要隐匿种族之别,小寒,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江远寒盯着手中的匕首锋刃,将薄刃擦得透亮,折射之光似雪一般,径自低头不语。
而林暮舟却继续道:“我心中记忆至今,你说,魔族囿于门户之见已久,无知之辈将偏见强加于一族一界,狡猾之辈利用人心弱点,以舆论稳固自身地位,攫取道门正修的俗世利益,所以为免麻烦,才会掩藏身份。’小寒,我真觉得,你该是我的知己才对。”
江远寒凉凉地道:“我倒是认为,我是你的天敌。”
“知己也好,天敌也罢。”林暮舟道,“相谈甚欢是真的,少年同行也是真的,好友之名你不承认,但好友之实,你我总归是有。”
很久以前,林暮舟就已经是个很会演戏的伪君子了。他知道如何能让这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少年认可自己 当年的江远寒,还只有天真,而没有生出一身触之刺骨的尖锐脾性。
对峙的根源由来已久,而导火索则是一个与其同行的无辜少女,即便那位女修的亡魂已受渡化,但江远寒仍觉此仇深重,并非一人之恨,而是埋于表象之下的千万人之恨。
就在林暮舟徐徐叙旧的时候,江远寒终于擦净刀刃。他握着冰凉的血红匕首,躯体里的血液就沸腾到了极致,他抬起眼,懒得再听对方多说一个荒唐的字眼,刀光脱手,如同劈天而去的一道血红雷电。
林暮舟自然顷刻间闭口。
在这场掺杂了太多鲜血,乃至于势不两立的追逐之中,曾经被逼到金蝉脱壳的魔,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利爪,露出醒目的獠牙,如同年幼的毒蛇终于攒够一击毙命的毒液。
血红色闪电与天穹的惨白雷霆交织在一起,巨大的隆隆之声仿佛要将天空撕开一个缺口。
风雨之中,战事之后的楼宇之内,琴声断绝,内中的空气冰凉而令人窒息,众多鬼修已然震骇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