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哭着,看不见他爹也是双目溢满,还生气地朝他爹身上蹬了一下:“你去吧,去生个头脑聪慧,漂漂亮亮,会念书能做大官的来!”
白沃也无话,像万千个嘴硬的父亲一样,别过脸去,迅速地擦干眼睛,倔强地不先出声。
但百谷哭得稀里哗啦,喘不过气,含糊地数落着种种罪状,当爹的总不能不去管,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不好。”
百谷听见他退让,才又爬起来看他一眼:“你怎么不好?”
白沃长长叹气:“我什么都不好。”
假若他不曾强烈地推拒往日身份、抵触故友的造访、常年留在小山寨里避世独处,或许发生在百谷身上的坏事也不会接连发生。但若飞箭倒施,再取机会,他会换个选择吗?
百谷嫌他答得应付,又用脚踢他:“你从哪里将我捡来的。”
“……什么捡来的!”白沃把他的脚拍走:“不要趁这功夫又不讲规矩。”
百谷悻悻地说:“那就是别人送给你的了。”
白沃又好气又好笑:“还有替别人养孩子的糟心事呢?你是我生的,爹还做神仙时就把你生下来了。”
“嚯!”百谷一把拉住他爹的手腕,眼里闪光:“果然你还有瞒着我的!”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怎么叫没用!”
百谷喊了一声又要闹,像只小兽似的缩起来撞在床上:“你不在乎我,你怎么不在乎我呢?”
“我……”他爹更加无奈:“我说了你就能听得进去么?我说了二十年叫你学点手脚功夫别整天跳舞,你听啥了。”
面前的小儿子似乎多年来并未长大,赖皮起来依稀是旧时样子,不想讲道理,来点风浪会受不了的。
就算那风浪过去曾握在自己的手掌里。
白沃踩在云上巡视两岸原野,半空鸥鹭,雨洗春雾,风是衣摆上的褶皱,河心里长出一对孪生灵胎,金龙悦形,响遏碧云。他踏在庙顶上,西风有雨,八万人从各地赶来朝拜他。
这些事随着一个新生命的降生,都不再重要。
“不是有意瞒着你,你见到的世态还少,说出来不明白,必然不能说。”
白沃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安静:“爹见过山河伊始。”
“那时候,世间没有法度细则,各村寨相距遥远,各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