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没了,都给你了。”宁桓的手里紧握着缰绳,不忘气哼哼地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我攒了多久你知道吗?你以为不是这种危机关头,我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肃冼凝视着宁桓那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怔怔地竟一时语塞。

“愣着做什么,肃大人,那些东西要追上来了!”宁桓吃了一嘴的风,见肃冼滞楞着,顿时抬高了音量,又气又恼地大声提醒道。符纸迅速地抵挡下周围的进攻,肃冼一脚踹开了一具几近逼近二人的活尸,他凝望着宁桓那张怒气冲冲的侧脸,连气势都减去了大半,微抿了抿嘴道:“那下回让你顺多一点就是了。”

“全部要还我!”宁桓没好气地哼哼了声,气地他连头都未回。

巷子的另一侧,那个被宁桓甩下马的男人躺倒在不远处的地上,未传来一声重物敲击地面的闷响,那个男人宛如梧桐树下落下的一片叶落在了地上。他正脸对向不远处的妖僧,苍白的脸上几道线条勾勒出五官,简单地似孩子的涂鸦……

冷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冻得宁桓两腮通红。在摆脱了那群活尸的追逐后,他趁空回过了头,却见肃冼的视线仍落在身后那条巷中。“你不会以为方才马上的那人是真的皇上吧,那是我用你上回送我的那个纸人变的。”宁桓见状回道。

“我知道。”肃冼喑哑的嗓音在宁桓耳边沙沙作响,他回过了头,纤长睫毛轻轻一颤,“可你也不应该来,若是他当场认出那纸人是假,你我二人怕是都逃不了。”肃冼微蹙起眉,撇了撇嘴端详起了前头宁桓的侧脸,想那张没心没肺的小脸上会不会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可未想到,宁桓默然了半晌,嘴角忽地勾起了一抹坏笑:“我知道啊。”他拉着的语调透着漫不经心的无辜,“可我也知道肃大人这回儿又是在逞强了。”

宁桓的眸光转了过来,他眼底含着一抹得意的浅笑:“可是要是我这回我不来救你,那你又该怎么办?肯定受的伤要比现在更重。不过,肃大人大可不用对我感激涕淋。”宁桓舔了舔唇,黝黑的瞳仁在眼眶中算计般地转了转,他轻咳了一声掩住嗓音中的心虚,热切地道:“只要你下回教我怎么做那些纸人就可以。”

想来说了这么老半天,只有最后一句是他的心里话吧。肃冼冷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你做梦。”

京城主座朝南,中轴突出,两翼均衡对称。二人骑马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安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映衬着暗夜的死寂,青石砖板铺成的街面被晚间湿薄的水汽浸润。夜已过了五更,妖冶的半月悬于苍穹,浓郁的黑雾笼罩着整个京城,天际仍未有晨曦初露的痕迹。先是轻微的响打破了除二人以外的寂静,“悉 ”随即四周响起了如潮水涌动般的声。宁桓微喘着粗气,手紧握着缰绳,青石板倒映出无数被月色拉长的影子,无数具僵硬冰冷的活尸自街头巷尾处走出,一步一步地朝着二人包围过来……

“这么快?”肃冼的脸上显出一抹郁色,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道。

那个身着紫金袈裟的人影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刺眼,他一动不动地站于月色下,眉梢与眼角处勾勒扬起一抹诡异的艳色,他嘴角噙着一丝晦暗的笑意,那双流淌着杀戮的双眸正凝望着二人。

转瞬之间,狂风大作。宁桓僵硬地转过头,微微瞪大的眼眸望着肃冼,手心被汗水浸湿,他磕磕绊绊地问道:“咱……咱们现在去……”宁桓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眼前人,风扬起了他的袖角,半侧的妖纹如淬了毒的彼岸花与头顶如血般的红月熠熠生辉,宁桓剩下的话语被清冷的夜吞噬下……

妖僧的背后是乌泱泱的活尸,肃冼跨下了马,先一步挡在宁桓身前,他眸光定定地望向那妖僧,兀地,他垂下了眼眸,卷翘的睫羽落下浅浅的一层阴影,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紧闭的城门那侧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城门开了,自远处缓缓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庚扬?”宁桓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惊呼道。

妖僧望向庚扬,脸上微微一怔,他默然了半晌后,他嘴角逐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意。他阴恻恻地道:“你该不会指望他来救你们二人性命吧。”

第84章

阴影处的活尸犹如嗅着血气而来的豺狼,在黑暗中蛰伏着伺机而动。庚扬披着夜色,在妖僧面前站定,“原来你还活着。”妖僧的脸上辨不清喜怒,他语调缓缓地陈述道,“你来做什么?”妖僧问道。

少年仰起了头,他回道:“那人让我来阻止你。”他眸底闪着深沉的暗色,“那人说长安街的永夜还不及三月暖阳时万分之一的好看。”妖僧闻言愣了愣,妖冶的眸底淌过一丝无措的茫然。他微垂着眼眸凝望着少年,缄默了半晌后,他低低地冷笑出了声,眼底淌过一丝厌恶的冷意。

一瞬间,冰冷的手没入了庚扬的胸腔,鲜血自剜开的口处淅淅沥沥地落下。“迟了。”他放肆地大声笑道,眸光定定地望向皇宫的方向,那座与鬼域交叠在一起的皇城,他眸底闪烁着杀戮的快意,眼尾及眉梢那抹诡异的红在冷彻的夜中愈发耀目,“莫不是你们真当以为那个可怜虫朱梓扬如今还活着。”

“他,已经不在了吗?”庚扬颔着首,鲜血自他的衣襟处晕染开,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湿润的青石板上,他平静的语调中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哀意。

妖僧冷哼了一声。“噗嗤”,庚扬的身子猛地一颤,那只没入他胸膛的手狠狠抽了出来,血溅染地他满脸皆是。

“庚扬!”宁桓微微瞪大了眼,他惊惧地喊着庚扬的名,方跨下马就被一侧的肃冼按住了肩。“你……”宁桓不解地望向肃冼,却见肃冼一脸波澜不惊,见宁桓望了过来,只是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启唇并未出声,可宁桓却看懂了意思,他说“别急,庚扬没事。”

“呵呵。”如脚下缓缓流淌而来的血泊,庚扬抬起了头,在妖僧诧异的眼神中,他缓慢地勾起一抹无谓的笑,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在狂风中飞扬,风卷枯叶,长安街上瓦砾飞溅,庚扬直起身,毫不在意般地拭去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宁桓,我无事。”庚扬道,他并未回头,目光始终直直的落在妖僧身上。

“既然他已经死了。”庚扬动作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质的令牌,他笑了笑:“那不知道您可还认不认得这个。”

妖僧的眼中带着震惊,垂在衣袖两侧的手微颤抖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宁桓的错觉,妖僧脸上诡谲的妖纹在看到那枚玉质令牌的瞬间黯淡,浑浊与清明的光在他眸底反复交替。“原来你认得。”庚扬冷笑了一声。

他举起了手中的令牌,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不容置喙的无情,陌生地宛如少年人的躯壳内倾注的是另一人的魂魄。“众将听令,山河动乱,妖邪当道,吾今命尔等,魑魅魍魉,皆诛之。”他的眸底翻涌着嗜血的杀意,磅礴的血气自他身后迸发,地动山摇,“轰隆”的闷雷声自脚下青石板的土地中传出。

远处的黑雾中缓缓走出一队手持金戈的人影。战鼓声轰鸣,他们身披破碎的铠甲,冰冷的刀刃下滴落的血珠映衬他们盔甲下无血色的脸,沉静肃穆的队伍在呼啸的狂风中伴随着脚下一致的“嗒”、“嗒”声,朝向他们走来……

宁桓扯了扯身旁肃冼的衣袖,满脸震惊。肃冼抿了抿嘴,默然地拉着宁桓退到了街角的暗影处,“这……这是什么?”宁桓怔怔地瞪大了眼眸,惊颤地连舌头都捋不直了。肃冼默然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景象道:“阴兵符借阴兵。”

“那……那……”宁桓“咕噜”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先问问那个瘦小的少年为何有召阴兵的本事,还是……半晌,他叹了一口气,从角落内探出了半个脑袋:“那庚扬没事吧?”宁桓问道。

“没事。”肃冼回道,他思忖了片刻复又补充道,“至少他现在无事。”

“那……那个喜乐佛。”宁桓的目光略有些犹豫,“那些阴兵真能除得了朱梓扬吗?毕竟他可是喜乐佛,暹罗书上说的不死不灭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