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宁桓再心大,也料想到了事情的一般。先不说他已全然想不起那救命红莲的来历,就是他自己……自昨日那场梦醒,与肃冼进入佘人镇后,心中的不安之感便从未消失过,记忆的断点究竟在哪儿?就如那手札上记录的一般,此时此刻,宁桓也觉察出自己遗忘了一些重要之事。
他挤着身顺着暗道原路返回,很快便再一次回到了那具黑棺。逼仄的空间中,宁桓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他试探地伸手推了推棺盖,果然,棺盖已经能够轻松打开了。于是宁桓小心翼翼地撑开了半条缝隙,他方要起身,这时只听“吱呀 ”一声,棺材铺子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随之是一阵“哒 哒 ”的脚步声。
宁桓的心骤然一紧,是谁?莫不会是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又来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宁桓的心焦灼地厉害,他方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回到那石室里面,只听“嘎吱 ”棺材盖被整个儿掀开了。
月色寥寥中,宁桓慌乱的眼神落入了来人澄澈的黑眸中,反击的动作被轻松桎住了。宁桓望着来人,蓦然一怔,睫羽在月下凝着一点微光,似是晨曦微露,悬于柳梢头的露水,他乌漆漆的眼眸缓缓眨了眨。
“傻了?”来人嘴角噙着一抹笑,他轻轻摩挲着宁桓冰冷的脸,半晌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肃冼 ”宁桓吸了吸鼻子,在怔然了半晌后苦着脸,他声音带着一丝潮意轻喊着来人的名字,“你……你他娘怎么现在才来!”
肃冼挑了挑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矮下身,揽着宁桓的腰将他压进了怀中,“啧,别骂了。”肃冼拍着他的背脊小声地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没良心。”宁桓脏兮兮的脸在肃冼的衣衫上使劲蹭了蹭,他抬眸:“你……你差点就要成鳏夫了,你知不知晓。多亏了我机灵。”
肃冼任由着宁桓的脸在怀里摩挲,眼眸望着暗处在混沌的虚无中微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却在垂眸望向宁桓的瞬间,消失了。他嘴角勾勒起一抹纵容的笑,轻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已经没事了。”半晌见宁桓终于平静下来,才问道:“我不是让你乖乖躲在客栈里头吗?你怎地跑这里来了?”
缱绻的呼吸拂在宁桓脸上,二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连心跳带起的搏动都能透过那层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宁桓抹了一把脸,不自在地推了推肃冼,他小声地骂了一声,回道:“那个‘王阳’,他们留下看着我的那人,在你们走后没多久在外头听到了动静,可出了门后再也没回来。而后那些怪物没多久就找上了我,我匆忙从客栈里面逃了出来后,就躲在了这里……”
宁桓将先前发生的诸事简略地讲于肃冼听,末了,他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那你呢,你怎知晓我在这里?”
肃冼的眸色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深邃,他勾了勾嘴,沉声道:“那个‘满子’有问题,我出去没多久后便找了一个机会与他们分开了。我回到客栈来找你,哪知晓你人已经不在了。不过幸好你留了暗号,我才能找到这里来。”
宁桓微怔了怔,一脸茫然地回道:“可是,我并没有留下什么暗号啊。当时那东西就在门外,我根本来不及细思,就从窗那里跳了下去,哪里还有时间留下什么暗号。”
肃冼闻言,脸上也露出一抹讶然之色。“这样吗?”他漆黑的眼眸暗了暗,脑海间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微微蹙眉,在缄默了半晌后,说道,“当下顾不了这么多了,所幸我能在这里找到你,咱们得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说着,他看了看宁桓,问道,“能自己出来吗?”
大概是念着宁桓之前还在发烧,与期间显得格外温柔。宁桓红了脸,垂着眸连忙点了点头。肃冼不放心地扶着宁桓的腰,将他从棺材中抱了出来。
“咱们去哪儿?”宁桓看着肃冼问道。
“去……”肃冼话未说完,身形兀然一顿。“怎么了?”宁桓见肃冼如此,略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四周,唯恐又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肃冼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这具黑棺的底部,他放开了扶着宁桓的手,慢慢俯下了身,“等等。”他说道,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刃,刀锋摩擦着黑棺底部,发生了“沙 沙 ”动静,肃冼拂去了黑棺底下覆盖着的一层黑土。
“宁桓。”肃冼轻唤了一声宁桓的名字,示意他将火折子的光点亮。
宁桓急忙点亮了火折子,昏黄的光线顿时照亮了整具黑棺。宁桓好奇地凑过身,借着微弱的火光,宁桓瞥见一个头骨,在黑土中慢慢裸露了出来。
宁桓深吸了一口气:“这是……”
说话间,又一个惨白的头骨露了出。宁桓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脚下踩着的黑土似乎都泛着丝丝 人的寒意。
这黑棺底下的白骨似乎不止这两具,愈往下挖,愈多的白骨暴露出来,底下层层叠叠的尸骨交错着,不知还有多少。
肃冼站起了身,冷哼了一声:“看来这里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死人客栈。”显然,他是想到了之前棺材铺子前那个古怪老头儿的话了。他看向宁桓,解释道:“你方才说底下那些东西要害你,我想许就是这些怨灵在作祟吧。”
宁桓点了点头,二人想到一处去了。提起此,宁桓又想到了另一事,于是他问道:“那个你送我的素布锦囊里的红莲花,是何时装进去的,说起来我怎从未察觉过。”
方才之事宁桓只简单带过,故提及红莲花时,肃冼也是微微敛眉,“红莲花?”他问道,“那锦囊里我只放了一张平安符,哪儿来的什么红莲花。”
“没有吗?”宁桓从怀中摸出了那个素布锦囊,口中道了一声“奇怪”。
肃冼睨了眼宁桓手中的锦囊忽地笑了笑,眼梢上挑起一抹小小的弧,似是星河般淌过一池璀璨的光,“不过 ”他微仰着头,似是怀念地道:“说起来,这可是我自小贴身带着的,我娘过世前也就留着这么件东西,也算是陪了我好些年了。”他眼眸忽地一转,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凑过身在宁桓耳畔边道,“倘若不是你是我媳妇儿,我才不给你 可得给我收好了,怎么着也算咱家的传家宝,以后记得传给我儿媳。”
“你连儿子都没,又哪来的儿媳?”宁桓抽了抽嘴角,一脸嫌弃地睨着肃冼。
“女儿也可以啊,我家不尚重男轻女之风。”肃冼漫不经心地回道。
宁桓一听,恼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时间瞪圆了,他推了一把肃冼:“肃冼,你……你什么意思呢!还要儿子,我……我休妻了你信不信。”
肃冼满不在意地睨了眼宁桓气急败坏的小脸,他挑了挑眉:“那我怎么记得上回,谁吃了两个西瓜澡也不洗就上了床,蒙头要睡了,催着沐浴直囔囔自己怀胎八月要安心养胎?”说着,肃冼戏谑的目光落在了宁桓微微的小腹,宁桓的脸登时一红,脸一撇,心虚地赶忙收腹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