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昭华连拖带拽地领到一处宫院,抽空瞧了眼高悬的匾额,上方笔力劲挺地写着:阆风宫。
途径莲花池,穿过长廊,推开房门。
里面坐着一名女子,着翠纹织锦,簪朝云天鸾。她垂着眼,正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侧脸安静宁谧。
窗棂紧闭着,却有几缕微光挣扎着自其而入,洒在她的眉梢、发尾。
听见声响,她转过头来,脸上浮起温柔笑意。
“母后。”难得见这瘟神乖巧温顺的模样。并非在外人面前所伪装的清冷孤傲,也并非在我面前所表现的卑鄙无耻。
原来这便是伏泠娘娘。与凶神恶煞、心机深沉这八个字完全搭不上边。相反地,倒有些像我……所臆想出来的娘亲的模样。
好看,温柔,还贤淑。
我没见过我娘亲。是以,她在我心里,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而这个轮廓的构成,则皆来自于我的义父云覆玉。
义父在世时,常与我说,我娘亲性子温柔,却并不软弱,甚至有几分认死理的执拗。一旦认定什么,除非到死,否则绝不会放手。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我的头,叹道,你的性子与你那娘亲,实有几分相似。听义父一言,执拗太过,只会徒生心魔。那些留不住的东西,与其攥在手里,不如放它自由。
义父总喜欢与我说些大道理,大多数时候我都听得似懂非懂,却从未追问过只言片语,想着反正以后日子还长,那些听不懂的大道理,他总有一日能教会我的。
可惜未等到那一日,他就已经不在了。
念起那日情形,我心里尚存几分余悸。但毕竟已经过去太久,我不会再如幼时那般日夜垂泪不止,不切实际地盼着他能死而复生。
我很快收整好情绪,低眉敛目:“竹罗参见伏泠娘娘。”
“你便是竹罗?”伏泠将刺绣搁置在一旁,示意我上前几步。待我走到她面前,她微微笑着,轻柔地牵起我的手。
“吾儿时常说起你。”
我暗道不妙,这瘟神定是说了许多我的坏话。先前在玄丹,我拿雪球砸他、拿凉水泼他、拿蚯蚓吓他……这些事迹,他定是都与他母后说起。
“母后!”昭华沉下声音,神情微有些不自在。
伏泠置若罔闻,为我捋了捋落在额前的鬓发,身子稍倾,凑近了些,轻声道:“这是害羞了,你莫见怪。吾儿顽劣,日后……还请多多包容。”
那双浅灰色的眼珠剔透如琉璃,却并不比昭华来得冷寒,反而带着如水的温柔。深深望去,好像那双眼里只能容得下我一人。
莫名令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主人。
怪哉怪哉。主人并非伏泠娘娘亲出,然两者无论是从气质或是相貌来看,都极其相似。虽如此,我又隐隐觉得,他们是极为不同的。
哪里不同?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我惯来吃软不吃硬。一旦撞在温柔乡上,只能躺平在地,任宰任割,没辙。
“好、好的。”我被她笑得头脑晕沉,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此时,耳畔传来‘哐当’巨响,我惊了一跳,神智清醒几分,循声望去,殿内已没了昭华踪影。
伏泠安抚道:“看来方才说早了些,这会才是真的害羞了。”
几个时辰转瞬即逝。
自义父逝世后,我总觉得胸口很空,像是破了个洞,怎么也填不满。后来遇见主人,也没能将这个缺口修补得彻底。
但伏泠做到了,轻而易举地。
拜别伏泠后,我迫不及待地想与主人倾诉我今日遭遇,一路哼着小曲儿,连蹦带跳地来到主人房前,轻叩了三声,却没回应。
又唤了声:“主人?”
仍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