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图将他放到雕花大门的车道旁,低声吩咐:“就站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卢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自己在路灯下哈出的白气,有点困又有点兴奋。
他从来没在天没亮的时候被王图送去幼儿园,今天肯定会是第一个到的小朋友。
是第一名。
家里的黑色轿车停在面前,车门打开,卢茸爬上了副驾驶。
刚刚坐稳,车就冲了出去,他往后仰了仰,费劲地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图哥哥,今天我要比其他小朋友都去得早。”卢茸两条悬在空中的腿前后甩动,戴着手套的手轻拍着座椅,语气里全是得意。
王图没有如同以前般应声,只沉默着开车前行,出了别墅区大门,驶上了街道。
天还是黑的,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被路灯映照的范围内全是雪。
卢茸转头在玻璃窗上哈气,再从手套里取出手,在上面胡乱画画。手指和沾着水气的玻璃摩擦,偶尔发出一声异响。
黑色轿车行驶得很快,王图沉着脸不断看后视镜。卢茸一直在玻璃上画画,没有注意到后方已经被一团漆黑笼罩。
那和深夜的黑不同,没有路灯的光芒也没有依稀的房屋轮廓,浓稠到极致便如同实质,透不出一丝光亮。
黑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往前蔓延,追着轿车而来,所经之处都被吞噬其中,连同天上的星光。
王图将油门踩到底,车轮卷起了一片雪雾。前方路面出现一个凹坑,他既不减速也不避行,直接从凹坑上开过去。
车辆剧烈颠簸,卢茸弹出座椅又被安全带扣回椅背。他有些快乐又有些夸张地大叫:“哎哟我的屁屁哦。”
以往他摆出这样的语气和表情,王图总会发笑。但现在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沉脸看着前方。
没得到回应的卢茸忍不住去看他,在路灯的光照下,看到他脸上有两道红痕,仔细辨认后问道:“图哥哥,你脸上那是什么?”
王图没有回答,只开始咳嗽。
他咳得很厉害,像是气都喘不过来一般,卢茸的目光便带上了担忧。
“你生病了吗?”他问道。
好一阵后,王图才哑着嗓音道:“茸茸,白叔叔教你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吗?”
卢茸怔愣了一下,回道:“记住了。”
“那你讲来我听听。”
“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能变成小鹿,也不能给任何人讲这件事。”
他说完后又邀功地加了一句:“我没有变成小鹿,圆圆他们讲动物园里的小鹿,说的都不对,我也没有变成小鹿让他们看。”
话音刚落,后方就传出几声细碎的笑声,像是个小孩在捂着嘴发笑,声音混在风雪里飘入车内。
卢茸飞快地转身,椅背却挡住了视线,只能将脸紧贴在车窗上,费劲地向后转动眼珠。
车后挺远的地方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看不出来。
卢茸茫然地眨眨眼,对那笑声失去了兴趣,又转头看向前方。
天地间,风雪里,有道无形的屏障在快速移动,将沿途所有一切都隔离在黑暗背后。
黑障里又响起了几道声音。
是小孩不怀好意的笑声,男人诡谲低沉的呢喃,中间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嚎,宛如夜枭嘶鸣,女鬼诉怨。
卢茸慢慢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