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深远的钟声突兀地敲响,像深山古寺里天明未明之时撞响的古旧钟音,悠远绵长地传遍庄外的古林山野,又变作缥缈稀碎的回声传了回来,宁静、空明,仿佛能够沉淀戾气、净化心神。
吾念一手并起两指以修为支撑那道咒印,另一只手立掌竖在了身前,闭眼默念经文。钟声的余音还没有停下,悬在梵文金钟内的碧玦禅杖就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一道炽烈的金光隔绝了里面的景象,只能听见那只安静下来的女鬼又重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你做什么!?”钟洵的厉喝喊破了音,最后一声上划的尖锐语调和女鬼凄叫声融在了一起,一双眼睛充血似的泛着红,抬手拔出插入地面的沉渊剑,劲风一般疾掠而来袭向吾念的后背。
司淮眸光微沉,侧身退开半步拉出距离,反手扬起山河剑挡住钟洵的来势,用力一格将他往后推了几步,不等对方站定脚下便移了几步逼到近前,剑影寒光错落,眨眼间便过了十几招。
钟洵原本就受了重伤,几个来回下来渐渐落了下风,生硬地旋动身子堪堪避过一剑,空出来的左半边身子就被司淮毫不留情劈下来的掌风击中,肩膀处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又淌出一片猩红,用剑支着地面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身后耀眼的金光随着两道剑芒的消失一并黯了下来,森森的冷风从脚底卷过撩动了衣摆。
方才伫立在后方的赤金琉璃一般的金钟只剩下了一层来不及散去的淡淡光晕,碧玦禅杖静静悬在离地三寸高的地方,朦胧得仿佛隐进了薄雾里。
吾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了身来,交叠的双手上托着一只杯盏大小的半透明琉璃瓶,瓶身呈钟铃状,和那只消失的金钟有些相似,只是密实得没有开口和缝隙,一缕红色幽光在里面慢悠悠漂浮着。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钟洵挣扎着想上前抢夺琉璃瓶,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无形力道压迫得无法上前,只能捂着伤处死死盯着吾念。
“残害生灵的厉鬼,不该留在世上。”
“你这疯和尚!我藏了她十年!你凭什么!?”
“我净去了她身上的怨念,将她变成一缕纯粹的幽魂。”吾念打断了他过激的言语,道:“你的一生爱而不得,她的一生又何尝不是?是你不管不顾地将她的魂魄留在了人间,将她炼化成了可以现形的鬼魂,让她日日与自己的尸体为伴,年复一年渐渐失去了自己善良的本心,她身上有很强的怨念,可她连自己在怨恨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该早早地过了奈何桥去往轮回转世,是你将她强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让她变成了杀人索命的厉鬼。我除去了她的怨念,你若是愿意放她离开,就燃了这张符篆助她超度,或许这样,她还能有来生。”
语毕,吾念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张皱了角的黄色纸符,步履从容地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弯腰用琉璃瓶压着符纸放到了钟洵面前。
待他直起腰身的时候,身后静静悬着的碧玦禅杖重重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顿响,中间那块泛着华光的碧色玉玦忽然发出了短暂而急促的轰鸣声,剧烈得犹如一头封印许久的困兽即将冲破封印。
而后“锵”的一声巨响,玉玦碎作了千百块细小的砾石,伴着禅杖倒地时圆环相撞发出的叮当声响,毫无转圜地落到地面成了普通的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