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归陵说,“重启可以帮我保持生存状态。”
又是一行字:重启的力量对九级系统太小了。
“别废话,去帮深域系统做有害数据吞噬,能做多少是多少。”归陵说。
它消失了,很不情愿。
归陵躺在那里,听到外面的惨叫,空气里是肉体烧焦的味道,神殿弧形的天顶覆在身上,恶鬼般的神像近在咫尺,一条裂痕从中间贯穿。
他闭上眼睛,意识有些模糊,濒临死亡时会这样,像终于会有一次不错的睡眠。
但他会活下来的,情况当然很不好,可韦安做的一切都很及时……难以想象要他如何竭尽全力、不惜代价,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如果是以前,他大约真能是完成深域系统生长的人,到了现在……也许他也能帮他试试。
教他怎么活下去,躲避危险,这是自己还能做好的事。
古城的办公室已经融化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像一个怪物的腹腔。
韦安蜷在地板上,他能看到上面自己造成的一切恐怖场景。他知道太多折磨人的方法了,他自己经历过,也看过很多,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知道人类该有底线,但他下起手来毫不犹豫。
系统的更深处,有禁制在收紧。大祭司以此威胁过他,韦安最初就感觉到了,他只是没有别的选择。
韦安把剩余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上方,控制情况,保护归陵不受到损害,继续折磨那些杂种。
不管大祭司说的对不对,反正那家伙现在惨到极点。
那变了腔的尖叫对他如同音乐。
韦安的本体有一会儿陷入了昏迷,他不想醒着。
他做了个梦,也许剩余的力量太小,那是一个小孩子似的梦,色彩特别童话,没什么像样的内容。
他在孩子时的床上,旁边有星星的灯,在某个飞船上,外面是无垠漆黑的真空,死寂的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
他在等什么人,但是知道不会有人来。
那是一个特别忧伤的梦,梦中的植物没有发芽就凋谢了,有着浸透一切的孩子纯粹的伤感。
韦安知道再也找不到旧日的那个人了。
他是个落入了地狱的怪物,骨子里就充满恶意,身体被火焰烧灼,每一个细胞都沸腾过,毁灭了,黏乎乎的,没有留下一寸自己的地方。他体内有古老的禁制,是他自己欢迎它进来的,它感觉如一道道坚硬的铁环,某种刑具一样的东西,恶毒地越缩越小,将致他于死地。
重启只在很短的时间剥离了痛苦,禁制的剧痛仍在,永远也不要想摆脱。
他这种生物大概也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在狭窄、窒息、在无情的挤压中感受到的漫长的死亡。
韦安的沉眠越来越深,关于幼时的那点梦也熄灭了。
但在这寂静中的某一刻,疼痛渐渐退去。
黑暗中,梧桐号变得巨大,它伸展身躯,是在虚无中一望无垠的巨兽。
韦安听到撞击、碎裂、拼合的声音,他像在一片黑暗摇晃的甲板上,不知整个世界在发生什么。
接着他感到归陵系统的存在,如海一样在他周围,是冰冻的代表消亡的海,没什么能力温暖别人。但韦安知道可以,那暖意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的一小片雪花。
恍惚中,他听到归陵低声的言语,好像很遥远,他听得不太清楚,但知道那人在设法救他。
他想起一些零碎的回忆,关于食物、雪、一朵花、那人的笑容,还有在某个孤独夜晚中抱住另一个人的触感,黑暗不再可怕,他有了稳定的世界。
韦安即使处于沉眠之中,一部分神智仍在处理上方发生的事。
神殿的天顶碎了,怪物迅速清理了碎片,巨大的身躯挡在归陵身周,免得有什么坠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