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但这一刻他们渴望着未来,感觉又如此年轻。
古文明的同步总是很短,好像那个时代的事已然沉寂,甚至很难从头脑的层面被唤醒。
韦安从喧闹与强光中跌入下一个同步,他站在一片极为可怕实验区的平台上,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实验体培养池。
有一刻韦安以为是归陵看到的,但接着他发现是自己。
是深域系统的实验。
池里这些人身体变异,沉底的一些完全不是人的样子了。
他们的躯体长出或是四肢变异成触手般的线,好像想要连接某个区域,越往边缘越怪异,但那是孱弱和退化的,永远不可能接触那个区域。
人在这里没有尊严,只是一些腐败、痛苦和呻吟的动物。
他在自己幼年时的一次挣扎,他深夜时偷偷逃出睡觉的地方,想要查看路线,计划逃走。
韦安听到研究人员在交谈,这些人的制服和古文明的一样,他们传承下来很多东西。
“这些实验体都不行,死亡率太高了。”有人说,“肯定有个什么基因密码,找不到,这就需要加大实验数量——”
“实验体来源一直都够,但过程太烧钱,我们要找到问题在哪,”他的同事说,“这么强大的力量到底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的,是一种什么生存状态!”
“我们还是需要追加一批实验体,剩下的尽快进入五期,我有预感,这是古文明一个大规模科技线……”
“不说专利金,要是能找到变异规律,我们能青史留名!”
韦安听他们闲聊,脚下是培养池中变异的人体,觉得自己在一个巨大腐败的池中。
这些人在实验时会这样随口聊天,不会避开孩子们,实验体不能算是人。
在这一刻,韦安清楚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走的,那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他能往哪逃呢,这不是一个能逃走的世界。
但他还是想要尝试,他不想死在池子里,只能一直逃。
韦安当然没能逃走,他落入了一个更加恐怖和漫长的灾难中,他变成了“秦卫”。
人生中的某个时刻,他一身礼服,拿着半杯烈酒,坐在全是尸体的地上慢慢喝。他靠在墙角,好像还是当年是孤儿时一样,哪里都可以坐下来。
他手上都是血,把玻璃杯弄得脏兮兮的,臣服于他厌恶和憎恨的,现在他变成了手上沾满血的人。
大厅里灯光闪动,一瞬间空间变得幽暗。
韦安觉得自己仍在孤儿院里,他所有的朋友都变成了畸形恐怖的样子,似乎是尸体,但又都活着,瞪着空洞的眼睛。
那是恐怖片里极为恶意的场面,灯光暗下来,那些尸体奇形怪状,难以形容,极度恶心,都在看他。
韦安知道自己会回到它们中间,成为其中一员,像所有那些倒霉的同伴一样回到他该呆的位置。
韦安知道自己在沉下去,从被抓到开始,他就只是这看似文明世界下尸骸的一部分了。
但他仍在挣扎,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一块浮木,一根稻草,一点即使是虚假的光。
“秦卫”坐在大厅里,受伤了,但礼服很周正。他旁边窗帘上垂着缀有宝石的流苏,地上掉落了一大簇暗红玫瑰。
父亲会活下来,他尽可能地让自己高兴,这“爱”真是令人恶心,是如坠入深渊般无止无境的黑暗。
这一刻,他感觉到归陵的存在。
他其实看不见,噩梦太深了,会把人隔开,他只能感到那人在和他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