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并不适合木慈,他并没能想那些复杂痛苦的问题太久,意识到自己活下来之后,就很快从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不管这辆火车到底是缸中之脑还是什么真的假的,光是现在体验到的东西已经足够让木慈放松下来,反正都要死,火车上的福利换在平常,哪怕是让木慈不吃不喝打工到死都拿不到,现如今既然已上了贼船,不如多发现好的地方,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木慈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接受自己的新人生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跟平板订购完健身器材跟一些日常必需品,就去餐厅吃早饭了。
餐厅车厢里格外冷清,只有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罗密桑,对方正捧着脸看向车窗,窗外是蜿蜒起伏的雪山,云层微微笼罩着,风景似画,看得人如痴如醉,好似真的在乘坐一趟前往雪山的旅程。
还是一样的平板,一样的小餐车。
木慈搅了搅自己的干贝虾仁粥,看着罗密桑眼前的牛奶,不禁问道:“你就喝这个?”
“我有选择困难症。”罗密桑叹了口气,“温姐说我多喝牛奶才能长高,我就干脆只点牛奶了。”
木慈给他点了一份黄油吐司,罗密桑并没有拒绝,而是默默吃掉了,然后又道:“再给我点一份别的吧,我想吃甜的。”
木慈:“……”
他于是又给罗密桑点了个烤蜜薯,随口问道:“其他人不来吃早饭吗?”
罗密桑只是小心地剥着薄若蝉翼的外皮,含含糊糊道:“看心情吧,好多人这会儿还没睡醒,你醒得这么早,是做噩梦了吗?”
“没有。”木慈摇摇头道,“只是自然醒,昨晚……今早是我这几天来睡得最好的时候了。”
“那你还蛮厉害的,好多人上车之后都会开始做噩梦。像夏涵他们也会睡个懒觉,不会这么勤快爬起来。”罗密桑耸耸肩,没多会儿就把蜜薯吃掉了一大半,“不过等会五五开应该会来,他很喜欢馄饨汤。”
“五五开?”
罗密桑叹了口气道:“就是左弦。”
这让木慈有些诧异:“你跟左弦很熟吗?”
“还好。”罗密桑斟酌了下,好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不过也不讨厌,他算是车里比较有运气又聪明的家伙。”
木慈喝了两口粥,又问道:“干嘛叫他五五开?”
“虽然他的生还率是百分百,不过跟着他的人却经常是一半一半的几率。”罗密桑把胳膊压在桌子上,圆圆的猫眼严肃地注视着木慈,“所以我私底下叫他五五开,你不要告诉他。”
还没等木慈点头,罗密桑的头就被人按了下去,穿着黑衬衫的左弦笑眯眯地出现在眼前,他的声音仍旧不缓不急:“不要告诉谁啊?”
“喂,会变矮的。”脸颊挤在蜜薯上的罗密桑奋力挣扎,“你再不放手!我就要生气了!”
左弦故作惊讶状:“噢,那你要预言我四天后一定会下车吗?”
罗密桑仍旧在努力挣扎,看上去像是只狼狈的企鹅:“那需要预言吗!?”
槽点过于密集导致木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吐槽,他只好往里坐一坐,邀请左弦道:“坐我这儿吧,吃什么?”
“啊——”左弦捂着胸膛,柔情地凝视着木慈,“你真好心。”
他终于放开被蜜薯糊了一脸的罗密桑,身姿优雅地坐在了木慈身边,丝毫没有伸手去拿平板的意思,直接开始点菜:“一笼虾饺、蟹黄汤包、烧麦,一份蒸凤爪、榴莲酥、马蹄糕,再要一碗鱼生粥,一壶乌龙茶。噢,对了,还要馄饨汤。”
“吃这么多,你不怕撑死吗?!”罗密桑听得直流口水,鄙夷完左弦后立刻把期盼的目光转向木慈:“我也要来一样的。”
木慈压根没记住,于是直接把平板拍在桌子上,脸色阴沉:“自己点!”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左弦倒茶时又开口道:“今天没带冷秋山出来?”
“夏哥带去照顾了。”罗密桑在擦脸上的蜜薯。
木慈听糊涂了:“等下,冷秋山?他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我们说的是盆栽。”罗密桑恹恹道,“车上的人一旦失去,所有痕迹都会彻底消失,什么都不剩下,哪怕是照片也一样。”
罗密桑掏出一张合照,上面是他,温如水还有夏涵三人的照片,夏涵的姿势非常奇怪:“你看,这张本来是夏哥靠着冷哥的,因为冷哥死掉了,所以照片上的他也就消失了。车上没办法搞个墓碑,我们三个人只好一起种了个盆栽,我选花盆,他们分别选了泥土跟种子,这样就算我们中有谁死了,作为三人的所有物,花盆也不会随便消失。”
一时间,木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过了许久他才生硬地转开话题:“对了,刚刚忘记问了,你们说的预言是什么意思?罗密桑你还会占卜?”
左弦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不是,怎么讲呢,罗密桑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的死状,所以他经常会去告诉别人即将要面对怎样的死法,我们当然也不例外。顺便,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是他以前是个社恐。”
“其实我的病情在上车后就稳定多了。”罗密桑补充道,“毕竟大家都命不久矣。”
木慈:“……”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木慈光是在脑海里想想,就能想象到一个小男孩努力地去告知大人自己眼里所看见的一切,却不被信任的模样。
更甚者,还有可能会有人迁怒于这个说出不祥之语的小孩子。
木慈油然而生出一种同情。
“不过他很聪明。”左弦好像看出了木慈在想什么,很快补充道,“说过几次后就没有再跟其他人交流了。”
罗密桑心满意足地喝完牛奶,理所当然地说道:“反正他们只会愚蠢地把自己的不幸归咎到别人头上,所以我也就懒得说了。再说他们都要死了,也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木慈艰难道,“我觉得你可能不是社恐,而是社威,社交威胁症。”
罗密桑一脸长见识的模样:“还有这种病啊?”
左弦笑得肩膀直抖。
之后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天,在假期第四天吃午饭的时候,火车又停了一次,车门大开,却没有人上来。
这让木慈顿时食不知味起来,温如水看起来也有点心不在焉的,好半晌才回过神。
这两天,他们几个人经常坐在一起,毕竟火车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左弦跟清道夫,清道夫看上去就不太容易相处,至于左弦——
木慈咬住勺子,怔怔地有点出神。
经过这几天的交流,木慈大概了解到火车的情况,尽管火车上的所有人都是同伴,可其中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比如说夏涵跟温如水还有已经死去的冷秋山曾经就是固定的三人小组,现在则加入了罗密桑,他们这组经常会帮助新人,往往存活率相对较高,因此在车里的人缘不错,连清道夫都会卖他们面子。
而其他人则各有各的小团体,至于清道夫跟左弦则是火车里的两个另类。
清道夫几乎不跟任何人来往,下车后虽然不拒绝团队合作,但一有必要就会单独行动,因此不需要考虑如何跟他合作;而左弦同样不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又或者说他的性格跟行事风格太怪异,几乎没什么人想跟他亲近
不过不管每个人的性格如何,由于下车的人选是随机的,为了长远考虑,大家基本上都会互相帮助,加上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车内的气氛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纯粹,不需要考虑利益,也不需要考虑人情,所有人都只为了活着这个目标。
在这个就连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有攀比心的时代,这种单纯的交际可以说是不多见了,尽管它付出的代价实在巨大得可怕。
假期的第七天,锻炼过后洗了个澡的木慈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车票。
他的手揪住擦拭头发的毛巾,慢慢垂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缸中之脑”是希拉里·普特南于1981年在《理性,真理与历史》之中提出的一种假想。
大意是人的一切感知都会在大脑转变成神经信号,如果大脑被取出,连接上计算机,输入相应的信号,让人以为自己仍然还在好好的生活着,那么如何判断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类似的题材有《盗梦空间》跟《黑客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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