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弦并不喜欢跟别人相处。
这是木慈最近几天观察到的,这个在站点里嬉皮笑脸的男人回到车上后就懒得再展开任何交际。
就连衣着也是,让人看只是顺带,左弦只是单纯喜欢精心打扮自己,之前温如水提议过他更适合紫色,他却充耳不闻。
就在旁边坐着的木慈倒是觉得左弦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
当时左弦没有邀请温如水坐下来,当然,温如水也没有坐下来,只是一站一坐着进行了交流,然后就很快离开了。
默默让出位置的木慈在悄无声息之中意识到,左弦不欢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只不过这份殊荣无法为他们的尴尬交际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木慈还是不了解左弦,他也想过从生活入手,还上网查过左弦常喝的咖啡牌子,那些英文单词看得他一个头比两个大,没花几分钟就放弃了。
除了站点之外,两人没有任何相同的话题。
即便在火车上身份平等,得到的物质也平等,可是经年累月的生活习惯已经塑造成截然不同的人。
左弦很擅长享受,而木慈则怎样都能过,对他来讲,应付甚至也是一种生活。
如果是现实里,木慈大概会在一两次碰面后识相的疏远,可也许是火车上躲不开,又也许是他对左弦的确萌生了一种奇怪的好奇心,想要了解对方。
非常想。
不过其实木慈也并非完全对左弦一无所知,想到将麻花辫带过去后,左弦一定会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他突然涌起一种恶作剧般的愉快。
等木慈带着麻花辫过去的时候,左弦正拿着平板,看上去刚打算开始点菜,他听着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果然露出不快的表情,不过又很快隐去。
“有什么事?”
左弦在麻花辫即将坐下的时候,率先发出了提问,语气显而易见的冰冷。
这让刚坐下去的麻花辫一下子又站起来,她有点手足无措地看向木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是好,缩着脖子小声道:“不然……不然等你们先吃完吧?”
左弦默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带上来一块玉佩。”木慈并没有让两个人都为难很久,很快将那块玉佩放在了桌子上,轻声道,“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太了解,想问问你的意见。”
“具体的事都告诉你了吗?”左弦很冷淡。
木慈点点头:“是啊。”
“那你告诉我就行了。”左弦扫了一眼麻花辫,打发她道,“你去吃饭吧,等有结果了,我们会联系你的。”
麻花辫如临大赦,像是只丢开烫手山芋的小兔子那样蹦远了。
左弦的目光很快就移到入座的木慈身上,他的眉眼瞬间就放柔了许多,看上去跟刚刚大不相同了。
“你是故意的。”左弦靠在靠背上,架着一双长腿,将平板推向另一头,开始兴师问罪,“看我生气,让你觉得很高兴?”
木慈接住平板想了想:“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是很要紧的事。”
但他的确是故意的。
“先吃饭吧,事情到时候再说。”左弦目不转睛地看了木慈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继续追究下去,他有些无奈地揉着眉心,“我们还没有急到连晚餐时间都拿来压榨的地步。”
“可是……”
左弦示意边上正在认真下单的麻花辫:“你看她像是急的样子吗?做完甩手掌柜就没心没肺吃饭去了,你不过是给她干活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吃饭。”
木慈一时语塞,只好乖乖低头选择今日的晚餐推荐。
吃饭的时候,木慈偷偷望着左弦干净的眉眼,切成方块状的胡萝卜在口腔里滚动着,已经煮得软烂,几乎用不着咀嚼就能下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果是在正常的世界里,他们根本就不会碰见彼此,也不会产生友谊。
在站点时,他们都面临着生死,有着共同的目的,是完完全全的一类人,那种情况下的左弦,不会挑三拣四,也不会有任何坏毛病,而是竭尽所能为了活下去在努力奔走着,他们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
任何不同都被死亡抵消。
可是火车上不同,这里足够安全,又将一切节奏放慢,他们住得太近,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一长不同圈子的违和感愈发浓重。
木慈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多么无趣的人,脱离开那样的环境越久,暴露得就会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