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弦的眼前又出现月光,并不是他抱着棕色夹克的那道月光,而在一辆即将行驶的火车外,他没看到铁轨,也没看到检票口,一辆火车蓦然出现在庄园外,碾压着草坪跟花园,还有许多石雕。
“带你上车,跟带你的一部分上车,又没什么差别。”
这张熟悉的脸,紧绷着,刚刚进行过剧烈的运动,仍然还扭曲着,脸颊带着消耗过大后的红潮。
他的目光像要杀人。
左弦觉得肋骨那里已经紧得让人快要窒息了,他不得不弯下腰,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太疼了,渴望得到这个人的念头愈发疯狂起来,几乎要把理智拖入到炼狱当中去,许许多多的恐慌又连同爱一起满溢出来。
人怎么能这样毫无保留地将情感奉献给另一个生物。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鲜血鲜血鲜血鲜血
进食进食进食……
蛇人,咀嚼,肉食,咯吱咯吱,咕咚咕咚,肠子……
医院,白炽灯,病床,滚轮的声音,口罩,疯狂的尖叫,蓝白色病服,怪笑,笑,悲鸣,机器启动……
左弦坠入深渊。
“听着我。”木慈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水面上传来的,紧接着是他抚在左弦脸颊上的触感,左弦不喜欢接触,人的手总是有汗,或是泛着味道,他并非只有大脑敏锐,五感同样敏锐,可木慈的手很温暖,很干净,微微有些粗糙,让人想到沙滩上被阳光暴晒的沙砾,“听着我。”
左弦轻微地呻.吟着。
等左弦回过神来的时候,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盏路灯打下来,椅背上湿漉漉的,还残留着刚刚的雨水,他坐的地方被仔细擦过,可木头里仍然残留着水汽,这条裤子算是报废了。
木慈正在跟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大学生讲话,她微微红着脸,时不时看过来,露出有些奇怪又爽朗的笑容,她很外向,也擅长肢体语言,显然对木慈很有好感。
他在搭讪?
不合理的怒火燃烧着左弦的神智,他头疼得厉害,几乎隐藏不住自己最真实的表情,很快木慈就转过身回来了。
而那名女学生,她充满笑意的目光转向左弦时就变得煞白,一下子抓紧自己的背包,悄悄地溜走了。
“你醒了?”只有木慈不为所动,他手上多了瓶矿泉水,见左弦的目光落在远处,他也转身往后瞄了一眼,有些诧异,“走这么快?”
“你可以多跟她聊一会儿。”左弦阴阳怪气。
木慈耸了耸肩:“不了,拜托她帮我买瓶水已经很麻烦人家了,她还没要我的钱,难怪她突然跟我说你醒过来了,原来是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溜走。”
“她跟你要手机号了吗?”左弦不近人情地问道,完全不顾自己还在喝那位好心姑娘买来的水。
木慈皱眉道:“什么?没有,当然不是了,你在想什么?”
“你们萍水相逢,她却乐得为你跑腿,甚至耽搁自己的时间跟你闲聊。”左弦说,“这就是正常人试图发展关系时的一个前兆,一瓶水,不多,可足以让你们产生联系。”
木慈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她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而且也没给我留号码。”
“噢——”左弦开始觉得那名已经完全记不清长相的小姑娘可爱起来了,试探着,“你就任由她误会?”
“人们喜欢看到她们想看的。”木慈无所谓道,“我跟她很大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她只是喜欢她幻想的东西,而且你的情况紧急,我没空解释,如果你很介意的话,可以下次遇到她的时候说清楚。”
左弦的手指忽然泛起一种冰冷的凉意,他吞咽着水。
“你也有焦虑症?”木慈看了眼水,“是不是该给你买杯热的?”
“没关系。”左弦拧紧了剩下的半瓶水,放在脚边,平静解释起来,“没有,我没有焦虑症,你可以认为是这次意外带来的副作用,晚上发作的频率会高一点,或者是想到某些东西,它们很杂乱,太多太多了,经常涌进来。”
就像提起水桶往一个细口花瓶里倒,未必会倒入多少水,可冲击力足以把它撞得像是保龄球馆里等着被撞飞的木瓶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