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做东宫太傅。
云楚阴阳五行之风正盛,周宴生性顽劣,在学兵家谋略的时候,临着那些随笔而来的五行符画,将常用的兵家诡道编纂成了一本玩闹用的兵家法书,口上说着“若遇上‘言不能由衷’的时候,或许可以为之一用”,实则只是贪趣做个消遣。
原本只是拿来和楚怀瑾“斗兵法”的符画,可一日不察,落到了周原手上。
周宴慌了神,以为定要被周原一通乱骂,可他爹只是将他和楚怀瑾叫至跟前,让他们一一明说这些“符咒”都表示什么。
见他们均能答上几句,将那些难通、难透的兵法转记于心,虽说仍在皮毛之上,却已实属不易,于是点拨几句,便放过了他们。
谁知道,当年周宴一句无意的“‘言不能由衷’的时候”成了现实。
金蝉脱壳,偷梁换柱,楚怀瑾用这“符咒”告诉他假死避祸。
周原仰头掩面,那孩子拼了命保住自己,可自己又那孩子说了什么?
“老臣不过长眠,可陛下呢,可得过一夕安寝?”
“主上无能使佞臣当道。”
“罪己一诏做那云楚黄土……”
当日自己吞下的“天子恩”,原来是这个“天子恩”。
“庭璋啊,是爹老了。”周原将符咒一点一点叠好,慢慢放进心口,叹息道:“只恨这一把老骨头不能再为陛下效忠。”
山间风寒入骨,周原却觉得心口灼烫,在听到一声清冷的“太傅这是醒了?”的时候,他浑身一震,抬头对上少年天子那如星如辰的双眸,良久,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来。
周原从榻上蹒跚爬下来,周宴伸手去扶,被周原一把挥开。
温衍和萧衡也快步上前,但还不等手伸至周原跟前,那闷重的一跪便已落下。
“陛下,您受苦了。”周原老泪纵横,他原以为自己看着楚怀瑾从襁褓长到现在的模样,看着他从京都城最明朗的少年,一步步沦落到昏庸糊涂的天子,早该将他看透、看尽,也自以为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