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缓了一口气,抬起手直接点了孔捷一下,一字一句,盛气凌人地说:“安平王不是谁都可以像的,当年王爷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封侯,十九岁扫清西南群雄,大顺的社稷一半是他安定下来,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敢用五十人马骗敌阵五千人马,活捉敌方将领退敌千里,王爷殡仪,当今天子亲自为他举哀,国礼规制,死哀生荣 ”
陈英瞪着孔捷,眼睛逐渐泛红。
孔捷睁大眼睛,一时间是真害怕他控制不住打自己,他等下还要领差事呢……
还好,陈统领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拿他这个小人物怎么样,冷淡地收了这个话头的尾巴,“总之你记得,有些人在这世上是没有替身竞品的,这不是一副皮囊的事情。”
孔捷怔怔地看着陈英。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安平王。
这就是陈英要警告他的,但是在他说那么长的一段的时候,孔捷看到的一幕幕、感情非常强烈的记忆,记忆里有一位极年轻极英俊的少年,应该就是他说的安平王。
那是陈英的回忆,是仰视孺慕的视角,五官上看,这位安平王的确和孔捷的眉眼有些相似,可是气质上可谓是天差地别,那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年轻人,白马银枪,黑裘牡丹,狂飙的身影,烈火般张扬。
大概是经年日久,这样的画面配上他刚刚说起的轰轰烈烈的故事,今人听起来竟像神话般不可思议。
叛逆,放纵,英武,疯。
那位安平王去世的时候,非常、非常、非常的年轻,他的死亡,砍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心上,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孔捷低着头跟在陈统领身后,许久,他轻声问:“这位安平王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陈统领的情绪刚刚回落,懒得计较他的无知,生硬地答:“开平三年。”
孔捷掰着指头算了算,“那就是已经九年了,”他有些茫然,脱口道:“你家公爷也像你一样一直这么惦记他吗?”
陈英厌烦地看了孔捷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斥责。
孔捷眨了眨眼,虽然没有听到陈英心中的腹诽,但是大概明白他那一眼的意思,他在说“我不如公爷”。
大抵是因为这两个人哪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知情者对他俩与众不同的感情表现得非常宽容,毕竟安平王一代名将,又是英俊少年,天纵之才骤然陨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谁能不扼腕叹息。
孔捷捋了捋思绪,挺诚恳地说:“大顺征战六年方初初平定天下,前三年扫开群雄,后三年一统中原,我不曾亲眼见过当年的艰难和澎湃,但想也知道,这两位军事奇才当年同在一处王帐下效力,会有怎样交相辉映的美感。”
陈大统领哼了一声,心中嘉许:“算你会说话。”
口中恶劣:“所以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
孔捷情不自禁一笑,立刻道:“陈统领放心,我再不老实也不会以安平王为幸进,毕竟安平王虽好,我也不差。”
天色在这两盏茶的脚程中已经暗了下来,地方已经到了,陈英没想到孔捷会说出这么一句,忽然扭过头来,看了看他。
唯唯诺诺多庸才,孔捷喜欢傲气的人,越傲气越喜欢,所以他不讨厌陈英,听他在脑中复盘公务知道他亦是个干练利索之人,讨厌便讨厌,仰慕便仰慕,没有那么多九曲回肠弯弯绕绕;陈英看孔捷亦是,跟这个无名小卒聊了一会儿,心情一会儿堵一会儿舒畅,此时还是舒畅了占据上风,他掂量货物般打量了他一回儿,没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嘴角,敲了敲角门:“进去吧,公主会喜欢你的。”
第8章 公主
公主?
孔捷懵了一下,没有人跟他说他是来伺候公主的,这样的千金怎么贸然交给他这个人来?对他的诧异,陈统领是这样说的:“公主一人在府中无聊,成国公找人陪她聊天吃饭,不必做什么,哄得她高兴就行。”
孔捷:……
嬷嬷应门,抬眼见到孔捷,问怎么换人了,陈统领垂眸解释了两句便把孔捷推了进去,嬷嬷上下打量孔捷一眼,教他先沐浴更衣,动作快一点。此后进历数门,门垂壁箔,银钩珠络,七宝屏风,入目皆是闺阁后院的女儿细节,孔捷被安排进一间房中,两个略年长的姑姑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洗浴之物,面无表情地让他脱衣服,孔捷进了浴桶,不断听着:“转身”,“趴过去”,“不要动”。
孔捷被搓洗得十分不适应,若不是带他来的人实在傲气得目无下尘,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进了第二个“罗府”了。
并且孔捷很诧异,自己一个外男来见闺阁公主这真的可以吗?
他用力地去想了想当今圣上有几个女儿,自己将要去伺候的是哪一个,想了半天意识到自己这一整日并没有关注过皇家子嗣这么细节的问题,他听闲话只是大约知道皇帝孩子很多,但又似乎没有几个到了成了年、可以建牙开府的年纪。
“请问姑姑,这府上是哪位公主?”孔捷直接发问。
姑姑嫌弃地抻着他的臂膀:“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