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晓自己是偃甲以来,狄三先已许久不曾睡眠,此刻,在酒的帮助下,他意识沉沉,陷入了梦境: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梦,身处四方天门之中,自己还是那个狄三先,不是什么偃甲,也没有参加器鉴。
许久不见的大师兄手持一株半开半掩的海棠,正春风满面地与新来的女弟子调笑;二师兄端坐书案前,手执灵笔,眯着狐狸似的眼睛,不知是在处理天门事物,还是在作画;三师姐还坐在自己院中那株苹果树下,面上挂着温婉的笑,状似耐心地捻着已被掰出弧度的绣花针,绣着怎么看怎么像是水鸭子的鸳鸯。
路过的天门弟子见到自己,恭敬低下头地喊着‘师兄好’,自己也走回北海院内,祝雪出鞘,如往日那般练剑。
父亲仍是那般稳重可靠的表情,在明旭堂内,单手背后,语态严肃地与前来拜访的季清弟子说着些什么。
……真好。
唇角渐渐染上笑容,他停下舞剑的动作,缓步走到台阶旁坐了下来,梦中的自己也不觉奇怪,为什么分明不是同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全都能在自己眼中看得清楚明白。
在难得的安心中,狄三先自怀中拿出天蚕锦,将祝雪横放膝头,在阵阵微风轻抚下,一寸一寸地擦拭着爱剑。那般宁静,那般祥和,那般满足,仿佛天底下的幸福,全都聚集在了这小小一个门派内。
坐在船头,睡得头一点一点的没尾巴被一阵掠过的晚风惊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低下头,他便见木头人闭目躺在船上,唇角含笑,面容平和,总是轻蹙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来,整个人的气质都与平日不同。
“你在做什么美梦吗?”他眨了眨眼,小声自言自语道:“看起来真的是个好美的梦啊。”
这话确实没错,对于曾经的狄三先来说,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种宁静安详的生活了。
但再好的梦,终归是要醒的。
将这些美好统统珍藏于内心深处,狄三先看了许久,最后留恋地轻抚两回祝雪,收剑入鞘,不再逃避,主动起身,平静地与梦中之人一一话别。待做完这一切,他慢慢自梦中睁开眼,触目,便是漫天星河斗转,璀璨夺目,仿佛伸手便能摘得。
…………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躺在冰冷的甲板上,晚风夹着些许冰花呼呼的吹,他一半意识仍在方才的梦中,另一半却已意识到何为现实。凝视着那些星辰,怔愣间,他仿佛想通了什么,低声喃喃道:“如今,梦也该醒了。”
“梦?什么梦?”本复又睡着的没尾巴被他起来的动作再次惊醒,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睡眼,道:“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